第八章(第21/26页)

在对“天眼”系统定型化的过程中,赫斯多姆与严小晨打了三十年交道,可以说他与严小晨相处的时间,比严与丈夫相处的时间多得多。赫斯多姆对严小晨评价极高,认为她是个完美的女人,专业精湛,智力过人,思路清晰。但赫斯多姆更为看重的其实是她的另一些特质,是她的善良,是她的温润淡泊,是她的母性。所以,尽管有迷惘,赫斯多姆还是毫不犹豫地来了。

到北京国际机场后,他给严小晨打了电话,对方手机里是一片嘈杂人声。

严小晨大声说:“丹尼?你已经到北京了?没和元善同机?他说一两天内也要回来——真不凑巧,我这会儿不在家。我在坠落现场,离市区一百五十千米。是我儿子开车来的,我婆母也在,还有我的儿媳来来。看车流情况,一两天内恐怕回不去啦!”

赫斯多姆知道她说的“坠落现场”在哪里。那次突袭中,远征军的母船在空中爆炸,一块最大的残骸落在北京昌平。亢奋的民众纷纷自发赶去,相约带上木柴,要在那儿开一个人类史上最盛大的篝火晚会。

赫斯多姆大声说:“你在那儿等着吧,我乘直升机赶过去!”

听了这句话,严小晨已经敏锐地猜出他此行并非礼节性拜访了。她立即回答:“那好,你来吧。我在大篝火正南方弄一个独立的火堆给你作指示。记住,是在大火堆的正南方!”

秘书罗切尔并不知道赫斯多姆这趟北京之行是何用意,但现在他也知道不是礼节性拜访。他没有等指示,便立即和中国政府联系。十几分钟后,一架直升机带着强风停在他们面前。

他们赶到坠落现场时已是傍晚。那堆胜利的篝火相当于几个足球场那么大。熊熊火焰烧红了整个夜空,映照得那块太空船残片闪闪发光。那块残片也异常巨大,相当于二十多层楼高,斜斜地插在地上。从一个角度看它像是航船上的风帆;转过九十度再看,它又像一柄斜插青天的长剑。从它近乎平直的曲面可以想见那艘母船的巨大。现场大概有二十万人,在这巨大的篝火和风帆旁,犹如密集的蚁群,在篝火之外作着布朗运动。在他们之外则是无边的秋庄稼,在夜色中显出一派黑绿。直升机在篝火上空盘旋时,能听到下面由二三十万人的嘈杂声汇成的隆隆声浪,十分强劲,犹如地震之前的地声。

大篝火之外,在它南端另有一堆小小的篝火。赫斯多姆不由得佩服严小晨的急智,如果没有这堆指路篝火,很难在几十万人中找到他们。直升机盘旋落下,吹得篝火火星四射。周围是农田,但大片秋庄稼都被踩平了。严小晨和一对推着轮椅的年轻男女用力向他们招手,秘书罗切尔留在直升机上,赫斯多姆则急步赶过去,同严小晨、猛子和来来拥抱,向轮椅上的老人问好。严小晨向他指看那块直入夜空的残片,刚才在空中,赫斯多姆已经惊叹它的巨大,这会儿站在地上仰视,更是大得不可思议,弧形残片与地面成锐角相交,似乎马上就要倾倒下来。严小晨告诉他,此行是婆母的主意,她说非得亲眼看看坠落现场,才相信真有外星人。

赫斯多姆逗老太太,“伯母,这下你相信了吧。这次把外星侵略者完全消灭,你儿子的功劳最大,严小晨也不差!”

老太太很高兴外人夸儿子媳妇,但仍撇着嘴说:“牛牛晨晨忙了一辈子,就弄到这块大铁皮?白忙活了!”

众人大笑。

严小晨说,刚才有关人士(当地政府官员和一些艺术家)已经在商量把这块太空残片加固,作为一座永久的胜利纪念碑留存后世。加固时不会改变残片的现有角度,它仍将保持这种摇摇欲坠的状态,保持这种危险的、锐利的美。有人提议把它也建成对先祖的感恩碑,但多数人不赞成,不愿把对先祖的感恩寄托在这件“凶器”上。

赫斯多姆说:“你丈夫进过这艘太空母船,也是人类唯一接触过它的人。据他说,母船上装载有一千万‘小章鱼’,即已经孵化的恩戈人幼体。母船爆炸后,它们已经全部丧生。”

姜猛子和来来都说“大快人心”,严小晨则有点黯然。

“想想他们都是先祖的后代,真替先祖难过。他们也是智慧生物啊,如果两个种族能共处——”她摇摇头没有把话说完,“我倒有一个建议,把这块太空船残片建成纪念碑,悼念横死的一千多万恩戈星生灵,尤其是那些还没有名字的幼体。”她摇摇头,“我这个建议肯定行不通的,民众不会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