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囚笼重重(第10/16页)

“此后不久,澳大利亚一位中学生丹尼斯·格林独立做出大致相同的发现。该发现已被世界各天文台正式命名为楚-马-格林发现。”

下面是国家天文台的詹翔和紫金山天文台的徐一帆登场,他们的任务是向不具有天文学常识的百姓讲清这是怎么回事——当然要尽可能淡化,以尽量减少社会的歇斯底里。鱼乐水没有往下听,立即回到电脑桌前,从网上把自己那篇文章同时发给报社葛总编和社会部的何姐。然后她要通了葛总的电话。葛总急急地说:

“小鱼?你总算回人间了!这会儿我没功夫跟你说……”

“我也没功夫说闲话,我给你和何姐同时发了一篇人物采访,你们尽快发。”

葛总苦笑一声:“小鱼,这会儿你没在看电视吧,还说什么人物采访,天都要塌了!……”

鱼乐水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我七八天前就知道了这个楚马发现,我说的采访就是针对这二人的。”

葛总惊呆了,有好一阵子没回话。鱼乐水平静地说:“葛总你快点发稿。我说句务实的话,不管天塌不塌,没塌之前日子还是要过的,报社还是要办的。”

葛总又愣了片刻,这回他是惊异于小鱼的口气,天将塌而色不变,这哪像一个25岁小姑娘的气度啊。但他马上镇静下来,果断地说:

“好,我这就和小何同时看稿,尽快发,先发网络版,再发号外!小鱼,你立了大功。”

他挂了电话。鱼乐水又把电话打给妈。妈接了电话,头一句就是问:“水儿,这两天你是不是在马伯伯家?”鱼乐水说是啊,妈你太了不起了,女福尔摩斯啊,你咋猜到的?“联想呗。我已经从电视上知道了楚马发现,你又是在那一带采访,而且你这几天的行踪太神秘。”

说到这儿两人都卡壳了,都在想着如何措辞来安抚对方。鱼乐水说:

“妈,我对楚马二人有个采访,今天就会发在我们报上,你和我爸看看吧。我想会增加你们的勇气!”

妈爽快地说:“好的,报纸一出来我就去买。”

鱼乐水挂了电话,天乐妈从门外探头进来,喜孜孜地说:听,直升机的声音,那爷儿俩回来了!两人赶紧到院门口迎接。少顷,两位武警扶着马伯伯,背着楚天乐过来了。她俩赶快接过俩人,安顿好,两个兵哥水都没喝,立刻走了。鱼乐水想向父子俩问问会议的详情,但看看两人的表情,把要说的话咽进去了。两人神色倒还平静,但都透着极度的疲乏,不用说,他们在长达五天的最高层会议上没少经历心灵的揉搓,而且这样的揉搓并没换来明确的结论。这不奇怪,可以预料到的。还是那句话,最高层不可能因为摄谱仪上一点小小的蓝移就断然改变国家这只大船的航向。不光中国,全世界都一样。

一个小时后葛总来电话了。听电话中的口气,他被“塌天噩耗”砸飞的魂魄已经基本归位,变回原来那个尘世中的报社老总。他对小鱼的文章大声叫好,说它简直是一团“冷火”,外表的冷静包着炽热的火焰。他马上全文刊发。葛总只提了一点修改意见,说你在结语中当面直言楚天乐是“余日无多的绝症患者”,是不是太冷酷?恐怕读者会有这个印象。鱼乐水稍稍一愣,这才意识到短短七天自己已经被这个家庭同化了,已经能平静地谈论死亡了。她对葛总说:不必改的,他们这儿从不忌讳这个。估计读者们也不会在意吧,既然连宇宙都得了绝症。

葛总说那好吧,就保持原样,不改了。他又主动说,你可以在他家多留几天,看能不能再挖出一篇好文章。鱼乐水心想该挖的都已经挖过了,但既然总编这样慷慨,她乐得再留几天,陪陪天乐和俩老人。这几天她已经同这家人有了很深的感情,如果甩手就走,真的舍不得。挂电话前她迟疑一下,还是问了她关心的事:

“葛总,外边……怎么样?我刚才从网上了解了一些,人心已经大乱了。但你知道,网上的鼓噪向来要比实际情况高几个分贝。我想知道真正的社会脉博。”

葛总苦笑着:“实际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么说吧,人类社会就像突然得了心肌梗死,剧痛已经传递到文化层次比较高的阶层,普通老百姓稍稍迟钝一些,但也差不太远。老百姓弄不大清什么是蓝移红移,但他们知道一个更形象的词儿:天要塌了!我有个感觉,眼下社会虽然还在正常运行,但其实是在梦游中,是一种集体性的梦游。迟早会因一两个人的跌倒,放大成整个队伍的大乱。”他长叹一声,“正因为如此,我对你的这篇访谈特别看重,它对社会情绪多少有安抚作用吧,也算是咱们为社会尽最后一份职责。谢谢你小鱼,也替我谢谢山里那仨人。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