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乌拉斯(第9/15页)

“她们是不是都非常强壮,身上满是肌肉?她们是不是穿靴子,扁平的大脚,穿着实用耐穿的衣服,一个月剃一次汗毛?”

“她们根本就不剃汗毛。”

“从来不剃?身上哪里都不剃?哦,上帝呀!我们还是谈点别儿的吧。”

“谈你吧。”他身子倚在草堆上,跟薇阿靠得很近,她的体香以及身上的香水味道包围着他。“我想知道,在乌拉斯,女人是低人一等的,她们自己对这样的状况满意吗?”

“低谁一等?”

“男人。”

“哦——这个啊!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低人一等的呢?”

“你们社会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是男人来做的,工业、艺术、管理、政府、决策。你一辈子都要跟你父亲的姓和你丈夫的姓。男人上学,你们却不上。老师、法官、警察、公务员都是男的,是吧?你们为什么让他们来控制一切呢?你们为什么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可是我们做了呀。女人们在做的就是她们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过她们用不着把手弄脏,用不着戴上头盔,用不着在董事会上大喊大叫。”

“可你们做什么了呢?”

“嗯,当然就是管着男人了!而且你知道,把这一点告诉给他们是绝对安全的,因为他们不会相信。他们会说,‘呃,呃,有趣的小女人!’然后拍拍你的头,昂首阔步走开,身上的奖章叮当作响,心满意足。”

“你也很心满意足吗?”

“是的,我很满足。”

“我不信。”

“那是因为这不符合你的原则。男人总是有很多的原则,别的事情都必须去顺应这些原则。”

“不,不是因为原则,是因为我看出来你并不满足。你很不安定,很不满足,很危险。”

“危险!”薇阿朗声笑道,“这个恭维可真是不同凡响!我怎么危险了,谢维克?”

“呃,因为你知道在男人的眼里,你是一件东西,一件可以被占有、被买卖的东西。所以你就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去作弄那些占有者,去报复……”

她气定神闲地把纤细的小手覆到他嘴上。“嘘,”她说,“我知道你不是想要冒犯我,我原谅你。不过请到此为止。”

他眉头紧皱,觉得她很虚伪,然后又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伤害到她了。她的手在他唇上只是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种触觉却久久不散。“很抱歉!”他说。

“没有,没有。你这个月球来客怎么会明白呢?而且你是个男人……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如果你把你在月球上的那个‘姐妹’带来,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脱掉靴子,来上一次精油浴,再来一次脱毛,给她穿上一双漂亮的高跟鞋,肚脐上贴上珠宝,再洒点儿香水,她肯定会喜欢的。你也会喜欢的!哦,你肯定会喜欢的!可是你们不会这么做,你们这帮信仰你们那些原则的可怜虫。一群无趣的兄弟姐妹!”

“你说得没错。”谢维克说,“一点儿乐趣都没有,从来没有。在阿纳瑞斯,我们整天在矿井深处挖铅矿石。夜晚降临的时候,我们吃完饭——吃的是拿一勺盐水煮的三颗霍勒姆果实——然后轮流背诵奥多语录,直到上床就寝。只有睡觉这件事情我们是单独做的,而且还穿着靴子。”

他的伊奥语还不够流利,没法像用本族语那样来一次滔滔不绝的讲演——他经常会有突如其来的长篇大论,塔科维亚和萨迪克都听惯了。不过,虽然他说得磕磕巴巴,薇阿也还是受到了震撼。她又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上帝啊,你还挺有趣的!还有什么是你不会做的吗?”

“推销员。”他说。

她微笑着打量着他,姿势显得很专业,活像一个演员。除了母亲跟宝宝、医生跟病人、爱人跟爱人之外,在非常近的距离之内,人们通常是不会相互注视的。

他坐直身子。“我想再走一走。”他说。

她伸出双手,让他拽自己起来。她的手势慵懒迷人,语气中的亲密感却无可捉摸。“你真的很像一个兄弟……抓着我的手。我不会放开的!”

他们在大花园的小径上闲庭信步。他们走进皇宫,这里现在已经辟为王室博物馆了,薇阿说她喜欢看这里面的珠宝。织锦墙壁和雕花灯罩上,肖像里那些傲慢的君主和王子盯着他们。屋子里满是银子、金子、水晶、稀有木材、织锦和珠宝。站在天鹅绒绳栏后头的警卫身上穿着黑红相间的制服,跟这一派华丽的景象,跟那些金丝帘子、织羽床罩非常协调。只有脸色跟这一切不太搭调。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

因为他们已经烦透了整天站在一帮陌生人中间,做着毫无意义的工作。谢维克和薇阿走到一个大玻璃匣子前,匣子里是蒂阿伊女王的斗篷,是用活剥的俘虏人皮做成的。一千四百年前,这个不可一世的可怕女人就是穿着这件斗篷,跟她那饱受苦难折磨的臣民一起祈愿上帝结束那场瘟疫。“我觉得这真的很像山羊皮。”薇阿审视着玻璃匣子里这件已然褪色、被时间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破衣服。她抬头看着谢维克。“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