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第12/16页)

“你怎么知道?你不可能知道!”

“不,是你不可能知道,因为你他妈的智障!任何一个正常的穴居人都能在一秒钟想明白,就你——”

“真是疯了。”迪克斯嘶声对我说道,“你疯了。你是坏蛋。”

“我是坏蛋!”我似乎在远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头昏脑涨的,接近歇斯底里。

“一切为了任务。”迪克斯转身走开了。

我的手很疼。我看着手,有些惊讶:我的拳头攥得太紧,指甲已经扎进了手掌里。重新把手伸展开来可真费了不少劲。

我差不多想起来这是什么感觉了。从前成天都是这样,那时觉得万事万物都是有意义的,那时激情尚未褪去,怒气尚未平息。那时的生活尚未变成我们不屑一顾的例行公事。那时永恒武士桑迪·阿祖曼丁还忍不住要对弱智儿童破口大骂。

我们当时火爆极了。现在这艘飞船还有一些被烧焦的区域无法居住。我记起来这种感觉了。

清醒的感觉。

***

我醒来了,一个人,受够了身边被傻瓜围绕。有规矩,就有风险。你不能一时兴起就把别人从冰冻休眠中叫起来——但是,管他呢。我得呼叫增援。

迪克斯有其他父母,至少有一个父亲,他无法从我身上继承Y染色体。我把焦虑埋在心底,然后查了一下名单,调出基因序列,进行交叉比对。

呵,只有另外一个直系:凯。这是巧合吗?还是我跟凯在天鹅座时打得火热,猩猩已得出了太多的结论?无所谓。他从你和我这里各得到了一半的基因,凯,该开始行动了,该——

哦,该死。哦,不可能。求你了,不要。

(有规则。也有风险。)

日志上说,那就发生在三次建造工程之前。凯和康妮,他们两个都出事了。一个气闸卡住了,而下一个距离太远,要沿着船体行走很久。他们最终还是进入舱内了,但蓝移辐射还是把他们在宇航服里烤透了,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们还在呼吸、说话、挪动、哭喊,好像他们依然还是好好的,直到身体内部完全崩溃,鲜血奔涌而出。

那一轮还有两个人苏醒了过来,他们清理了现场。伊沙梅尔和——

“唔,你之前说——”

“你个浑蛋!”我一下子跳起来,给了我儿子脸上一下,十秒的心痛中有节制了千万年的怒火。我感觉他嘴唇后面的牙齿都松动了。他仰面跌坐在地,眼珠子瞪得像望远镜,鲜血在嘴里绽开。

“——说过我可以回来找你的——”他尖叫着,连滚带爬地向后躲。

“他就是你那天杀的爸爸!你知道,你当时就在那里!他就死在你面前,而你根本没告诉我!”

“我——我——”

“你这小王八蛋,为什么不告诉我?猩猩教你撒的谎,是不是?你是不是——”

“我以为你早知道了!”他哭喊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怒火突然烟消云散,我的手垂了下来,埋住了脸。

“就记在日志里。”他抽泣着,“一直都在。没人把它藏起来,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我承认道,“我——我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才怪,但我并不感到意外,内心深处并不震惊。只是——查过几次之后,再不敢看。

规矩就是规矩。

“他们过得怎样,”儿子柔声说道,“你连问都没问过。”

我扬起视线。迪克斯靠在房间那头的墙上,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他怕我怕得不敢从我身边冲向门口。“你在这里做什么?”我疲惫地问。

他的嗓子哑了,试了两次才发出声音:“你说过我可以回来找你的,如果我把自己的链接烧掉……”

“你把链接烧掉了。”

他喘着气,点点头,用手背蹭掉了脸上的血。

“猩猩怎么说?”

“他说——它说没关系。”迪克斯答道,他顺着我的意思来,这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而我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所以,你是经过它允许的。”他开始点头,但我看出他异样的神色。“少糊弄我,迪克斯。”

“其实——是他建议的。”

“原来如此。”

“那么我们可以聊聊。”迪克斯补充道。

“你想聊什么?”

他望着地板,耸耸肩。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他很紧张,我摇摇头,伸开手。“没事了。没事了。”我靠在墙上,慢慢蹲下来,和他坐在一起。

我们在那坐了好一会儿。

“这么久了。”我终于开口了。

他望着我,一脸不解。在这里,“久”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换了话题。“有人说,利他主义是不存在的,你知道吗?”

他的双眼瞬间一片茫然,再转为惶恐,我知道他是想用链接上网查询定义,但是回复却是空白的。那么的确就是我们两个了。“利他主义。”我解释道,“就是无私。牺牲自己去帮助别人。”他好像是听懂了。“而有人说,所有无私行为都有目的,想要操控他人、为了亲缘选择、互惠主义,或是其他什么。但他们是错的。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