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称,现在时(第9/10页)

“谁?”

“哈梅尔一家呀,你们玩了整整一周,那年你要的生日礼物就只是旅途的花销。”

“你不在吗?”

她捡起我顺手丢在床脚的牛仔裤。“我跟你爸一直想去海洋世界,但一直没有去成。”

***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治疗。”我说。

爱丽丝、米奇、梅尔道医生:他们全部的注意力全给吸引了过来。

当然,医生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感觉你像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

“对。”

爱丽丝陡然僵住一般,却依旧隐忍不发。米奇揉着后颈,突然认真地研究起地毯来。

“我不会再参与这些了。”我打了个模糊的手势,“所有的一切:各类记忆练习,想象特雷莎的感受。我终于弄清楚了,你们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特雷莎。你们只希望我把自己当成她,我可不会再任你们的摆布了。”

米奇摇摇头。“亲爱的,你嗑药了。”他瞥了我一眼,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假如你嗑LSD之后见到上帝,那并不意味着你真正见到了上帝。没人要摆布你,我们恰恰是想帮你摆脱药物的摆布。”

“那都是屁话,米奇。你们总觉得我人格分裂,觉得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想象了。其实,问题之一就是,我来这儿跟梅尔道医生聊得越多,反而越他妈的糊涂。”

爱丽丝倒吸一口凉气。

梅尔道医生伸出手来宽慰她,眼睛却紧盯着我。“莎莎,你父亲想说的只是,即使你感觉自己改头换面了,也无法改变服药前曾有另一个你存在的事实。这个事实是不能抹杀的。”

“是吗?你在书里写了那么多自称已‘感召’到旧身份的过量服药者,你了解他们吗?也许他们只是表面上感觉像是过去的自我而已。”

“有可能。”她说,“但我认为他们并非自欺欺人。他们已经接纳了自己遗失的那部分自我,以及被抛在身后的家人。他们都是像你一样的人。”她用博士文凭持有者所惯有的那种标准化关切眼神打量着我,“下半辈子你真想过孤儿的生活吗?”

“什么?”突如其来的泪水盈满眼眶。我咳嗽一下,清清嗓子,眼泪却不停地涌出,我只得伸出手臂将它抹去。那种感觉就像猝不及防被人打了一拳。“嘿,爱丽丝你看,就像你一样。”我说。

“你这样很正常。”梅尔道医生说,“你在医院醒来时,感觉完全了无牵挂,就像一个新生的人,没有家庭,没有朋友。你在人生路上才刚刚起步,从很多方面来讲还不足两岁。”

“该死,你果然是专家。”我说,“我都没想到这一点。”

“拜托,别走。咱们——”

“别担心,我暂时不走。”我停在门口,从门边的挂钩上取下背包,一手探进口袋扯出小册子。“你知道这个吗?”

爱丽丝终于开口。“噢,亲爱的,别……”

梅尔道医生从我手里接了过去,眉头深锁。封面照片上的少年微笑着,拥抱他如释重负的父母,姿势阳光而帅气。她看着爱丽丝和米奇。“你们在考虑这个?”

“这是他们准备的罚酒,梅尔道医生。假如你这杯敬酒疗效不佳,或者我喝砸了,嘣!你知道那里是些什么吗?”

她翻开小册子,看着一张张图片。小屋、障碍训练场、集体宿合,像我一样的孩子们参加“专业领队指导下的集中群体训练”,从而能“恢复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摇摇头。“他们的方法与我的完全不同……”

“我说不上来,医生,我觉得他们的方法听上去像极了你所说的‘感召’。我不得不佩服你,你竟忽悠了我这么久。所谓的观想练习对吗?我做得太好了,甚至能想象出从未发生过的事。我打赌你也能想象得出,我占领了特雷莎的大脑。”

我转头对爱丽丝和米奇说道:“你们得做个决定。梅尔道医生的项目已经宣告失败,那么,你们要送我去洗脑营吗?”

米奇伸出手臂搂住妻子,而令人惊讶的是,爱丽丝竟然没哭。她睁大了眼睛盯着我,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

我们从巴尔的摩回来,一路上都在下雨,车停在家门口时雨依然在下。爱丽丝和我冒雨跑向门廊台阶,眼前被耀眼的车灯照亮。米奇一直等到爱丽丝打开门,我们都进屋后,才发动汽车离开。

“他经常这样吗?”我问。

“他一烦躁就喜欢开车兜兜风。”

“哦。”

爱丽丝走进房子里打开灯,我跟着她进了厨房。

“别担心,他过会儿就好了。”她打开冰箱门,弯下腰,“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

“那他是真想送我去生活营了。”

“哦,那倒没有。他只是从来没尝过被女儿顶嘴的滋味。”她将一个特百惠蛋糕模端到桌上,“我做了胡萝卜蛋糕。帮忙拿下盘子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