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第4/11页)

我自己那篇报道的小绿点已经消失了。看来就连政府的生物学家也对双飞·范贝比较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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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没有犯傻赌革命的时候,就在国立老挝大学教农学。要是他在首都郊区的稻田里做农民,而不是被知识分子和各种观点包围,我们的生活大概会有所不同。但他的业报就是当老师,当学者。所以,尽管他让老挝水稻产量增长了30%,他也仍然充满赌徒的异想天开:梭罗、甘地、马丁·路德·金、萨哈罗夫、曼德拉、昂山素季。他们都是真正的赌徒。他会说,如果南非白人能有点廉耻,篡位君主就能走上正道。他还说,梭罗抗议都那么彬彬有礼,肯定是个老挝人。

在我父亲的描述里,梭罗是个森林僧侣,躲进丛林寻求彻悟。住在马萨诸塞州的榕树下、藤蔓中,对痛苦的本质苦思冥想。我父亲认为,他肯定是某个罗汉转世。他经常说起梭罗,在我的想象中,这个鬼佬也和我父亲一样身材魁梧。

在政变和反政变之后,在东亚某国支持坎辛叛乱之后,我父亲的朋友们会在天黑后来访。他们常常谈起梭罗先生。我父亲会和他的朋友们、学生们坐在一起喝老挝黑咖啡,抽烟,然后他就会写下措辞谨慎的控诉书来抨击政府,再由学生们复制,留在公共场所,发到贫民窟,夜半时分贴在墙上。

他在游击控诉书中质问他的朋友们都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丢下家人。他会质问为什么僧侣在皇宫前绝食抗议会遭东亚某国军人殴打。有时,他喝醉了,这些小赌满足不了他的冒险天性了,他就会给报社寄时评。

没有一篇时评见报,可他似乎着了魔,总觉得报纸可能会有所转变,觉得他作为老挝农业之父的声望可能会动摇某个想不开的编辑,发表他的控诉书。

结果呢,我妈给一位便衣警官端来咖啡,还有两个警察在门外守着。警官很有礼貌,他给我父亲递上一根三五牌香烟,还给他点上。这牌子当时几乎已经从市面绝迹,很是紧俏。随后,他轻轻推开茶杯和杯碟,腾出地方,把传单摊在茶几上。它皱巴巴的,沾满泥巴,上面全是控诉坎辛的话。毫无疑问,出自我爸之手。

父亲和警察两人只是坐着抽烟,静静瞧着那张传单。

最后警官问:“您能停手吗?”

父亲吸了一口烟,一面看着桌上的传单,一面慢慢吐出烟雾。警官说:“对于您为老挝王国所作的贡献,我们都充满敬意。要不是您在农村的工作,我自己家里的人也得饿死。”他向前倾了倾身子。“如果您答应不再写这种传单和控诉书,这一切就算两清。全都一笔勾销。”

我父亲还是一言未发。烟抽完了,他捻灭烟蒂。“这种保证很难做啊。”他说。

警官很吃惊。“您有朋友替您说情来着。您再考虑考虑吧,看在他们的面上。”

我父亲微微耸了耸肩。警官摊开皱巴巴的传单,把它抚平一些,又读了一遍。“这些传单没有任何用处。”他说,“坎辛的统治不会因为您印了几张控诉书就倒台。大部分传单在人读到之前就已经被撕掉了。它们什么用也没有,根本没有意义。”他几乎要哀求起来。他抬起头,看到我盯着门。“停手吧。就算不看在您朋友的分上,至少看在您家人的分上。”

我很想说我父亲慷慨陈词,说了关于反对暴政的高尚的话,或许引用了他的某个偶像——昂山素季或萨哈罗夫,或者梭罗和他彬彬有礼的抗议。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双手放在膝头坐着,低头看着破破烂烂的传单。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大概很害怕。以前他总是很轻松就能发表长篇大论,但那时他只是一直重复着:“这很难啊。”

警官等待着。最后他看出我父亲再没有其他话可讲,便放下咖啡杯,招手叫手下进来。他们都彬彬有礼。我记得他们带我爸走的时候,警官甚至跟我妈道歉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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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飞·范贝大奖开奖第三天,马蒂打造的绿色太阳明媚地照耀着我们所有人,将我们笼罩在它宁静而富足的光芒中。我戴着额叶公司出品的耳机,与世隔绝,专心撰写我的最新报道。用第三语言写作总是有点困难,但我最喜欢的同胞歌手酷薇正在我的耳边低唱“爱情是只小鸟”,工作进展很顺利。有酷薇用我童年的语言对我唱歌,我觉得很放松。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头,打断了我。我摘下耳塞转过头。珍妮丝站在我身后。“翁,我得跟你谈谈。”她做了个手势叫我跟她走。

我跟着她进了办公室。她关上门,走向书桌。“坐吧。”她在平板电脑上敲击了几下,浏览数据。“你工作怎么样?”

“很顺利。谢谢。”我不确定她是否还想让我说点别的,不过她大概会告诉我的。美国人说话不太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