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第5/11页)

“你下一篇打算写什么?”她问道。

我微笑起来。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它让我想到我父亲。随着酷薇那给人带来慰藉的歌喉,我已经做完了绝大部分调研工作。因梭罗的日记而闻名的矢车菊今年开花期提前,导致无法授粉。我采访的科学家将这一现象归咎于全球变暖,现在这种花即将灭绝。我采访了生物学家和本地环保主义者,现在我打算前往瓦尔登湖对矢车菊进行一次朝圣之旅。大概不久之后它也会被送进联邦保护区实验室的瓶子里,技术人员穿着无尘服,手拿罪案现场DNA提取设备。

我描述完这则故事,珍妮丝看着我的样子就像我发疯了似的。我看得出,她的确觉得我疯了,因为她脸上的表情明白无误地表达了这个意思。而且她也这样说了。

“你他妈的疯了吧!”

美国人说话很直接。他们冲你大吼大叫的时候,保持脸面并不容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美国。我从泰国拿奖学金到这里来已经五年了,但在这种时刻,我只能面带微笑,在他们丢脸地大声训斥我时尽量不畏缩。我父亲曾经被一个当官的用皮鞋抽耳光,他也并未表现出自己的怒火。但珍妮丝是美国人,而且她现在很生气。

“我绝对不会批准你这么出去烧钱!”

我尽量用微笑回敬她的怒气,随后想起美国人无法像老挝人一样理解微笑中蕴含的歉意。我不笑了,尽量让我的脸看起来……有点表情。大概是热切吧,至少我是这么希望的。

“这篇报道很重要。”我说,“生态系统无法正确适应气候变化,而是失去了……”我寻找着正确的词,“同步性。这些科学家认为这种花可以挽救,但必须进口土耳其的一种蜜蜂。他们认为这种蜜蜂可以替代本地蜜蜂的作用,而且不会对环境造成太多破坏。”

“花和土耳其蜜蜂。”

“对。这篇报道很重要。我们会让这花灭绝吗?还是尽量挽救这种著名的花,但要改变瓦尔登湖的环境?我觉得读者会对它很感兴趣。”

“比对这个还感兴趣?”她指向玻璃墙外的洪流,指向双飞·范贝报道那颗律动的绿色太阳——他现在已经躲进一家墨西哥旅馆,还劫了几个粉丝做人质。

“你知道我们获得了多少点击率吗?”她问道,“咱们这是独家报道。马蒂取得了双飞的信任,明天要进去采访,如果那时候墨西哥人还没派突击队闯进去的话。每过几分钟都有人回到马蒂的博客来看他为采访准备得怎么样了。”

绿色光球不仅占据了洪流的屏幕,还挤走了一切其他东西。如果现在看看股市,不在我们集团麾下的小虾米肯定全都跌惨了。就连额叶与奥克利合作的新闻也被吞没了。连续三天完全主导洪流让我们大赚了一笔。现在马蒂正在给大家展示他要穿的防弹衣,以防墨西哥突击队在他和双飞讨论真爱的时候闯进去。他还对女孩的母亲做了独家专访,已经准备发布了。辛迪一直在编辑视频素材,跟我们抱怨了半天她觉得这事儿恶心透了——这位母亲显然是故意叫她女儿独自去双飞·范贝的豪宅参加午夜泳池派对的。

“或许有人厌倦了双飞的八卦,想看点别的呢?”我提出这么一种假设。

“那也别用鲜花的报道砸自己的脚,翁。就连普拉迪普的喜马拉雅烹饪之旅都比你在写的这玩意儿更能吸引读者。”

她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闭了嘴。她似乎在斟酌用词。太反常了,她一般说话是不过脑子的。

“翁,我对你印象很好。”她说。我让自己露出微笑,但她又继续说了下去。“我雇用你是因为我对你印象好。对于帮你解决居留问题,好让你留在这个国家,我没什么意见。你人很好,写文章也很好,但你文章的平均访问量还不到一千。”她低头看看平板,又抬起头来看着我。“你得提高平均访问量。几乎没有读者把你的文章页面设为首页。就算有人订阅你的文章频道,也是放在第三栏。”

“菠菜阅读。”我说。

“什么?”

“马蒂管这叫菠菜阅读。当人们觉得应该做点正确的事情时,就会点击我的文章,就像吃菠菜一样。要不就是看莎士比亚。”

我脸红了,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我并不是想暗示我的文章和莎翁一个档次。我想纠正自己的话,但已经很尴尬了。于是我只是闭上嘴,满脸通红地面对着她。

她看着我。“对。但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对你的行为表示尊重,你显然很聪明。”她浏览着平板电脑,“你那篇蝴蝶的文章其实很有意思。”

“真的?”我又让自己露出微笑。

“可是没人想看这种文章。”

我试图表示反对。“但你雇我来是为了写重要报道的。写政治、政府,延续传统报纸的做法。我记得你雇用我的时候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