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边祝酒(第2/4页)

“就算是基督,”杜恩喘着气,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在这样的天气,也不愿意从十字架上爬下来行走。”

“太热了,”穆里根说,“真受不了。”

他们脱掉外套,爬上山坡,路过吉尔戈腾的宅子,碰到镇上的帕德里克·凯利神父也在往山上赶。神父也把外套脱了,快步往前走,脸色通红。

“这天气真是见了鬼了,”他附和道,“谁都扛不住!”

“为什么那么着急下葬?”芬说着,大步紧跟神父,“我觉得有点蹊跷,究竟怎么回事儿?”

“是这样,”神父说,“遗嘱有一个秘密附件——”

“我就知道!”芬说。

“什么?”人们七嘴八舌纷纷往前凑。

“要是公布出来,准会引发一场骚乱,”凯利神父只能透露这么多,他看着坟场的大门,“你们会在最后一刻知道的。”

“这最后一刻,到底是在下葬之前,还是下葬之后,神父?”杜恩天真地问。

“啊,你可真是笨得可怜,”神父叹了口气,“赶紧进坟场吧,别掉进墓坑里!”

杜恩照做了,其他人也跟了进去。一走进坟场,他们的脸色就黯淡了下来。太阳仿佛观察到了这一切,躲进一朵云中。一阵清风拂来,令众人心头一畅。

“墓坑就在那儿,”神父点点头,“你们在小路两边排成两行,看在上帝分上,要是戴着领带,就把领带拉正,还有,千万记得拉上裤子拉链。让我们好好欢送吉尔戈腾,他来了!”

没错,吉尔戈腾爵士来了,他躺在棺材里,载在他那辆农场马车的车板上,一个千真万确的好人。马车后面有一列其他车子,汽车、卡车,沿路排满了半个山坡,曝晒在重又炽烈起来的阳光里。

“好气派的送葬队!”芬大喊。

“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热闹!”杜恩大喊。

“闭嘴。”神父礼貌地告诫他们。

“我的上帝,”芬说,“你看到棺材了吗?”

“我们看到了,芬,我们看到了!”所有人都倒吸凉气。

那口棺材缓缓驶来,它打造得很精致,满是金钉子银钉子,但最奇特之处在于打棺材用的木料。

那些木头是酒箱上的木板,是酒盒上的木条,从法国运来,一路磕磕碰碰,只为藏进吉尔戈腾爵士的地窖!

从芬酒吧来的那群男人全都惊呼了起来。他们踮着脚,抓着彼此的胳膊肘。

“你肯定认得那些字,芬,”杜恩小声说,“告诉我们那些酒的名字!”

芬直直望着打造棺材的那些酒箱木板,半晌才发话:“得把我的舌头拉出来,好好捋捋才能读顺溜这些法国话。瞧!那是拉菲·罗斯柴尔德酒庄,1970年。教皇新堡,1968年!那个商标,颠倒着的,哥尔顿酒庄!还有那个,拉拉贡酒庄!这档次,我的上帝,这品质!能躺在烫印着这些商标的木板中间下葬,我死也心甘!”

“可是,”杜恩遐想,“他躺在里面,能读到这些商标吗?”

“拿个袜子把你的臭嘴堵上,”神父小声嘀咕,“后面还有呢!”

如果躺在棺材里的尸体还不足以给太阳遮上一层阴云,接下来抵达葬礼现场的东西则激起了更大的不安,让不停冒汗的男人们浑身油亮亮的。

“这就好比,”杜恩事后回忆说,“有个人滑了一跤,跌进了墓坑,摔断了脚脖子,把整个葬礼都搞砸了!”

送葬队伍的最后一部分,是一串汽车、卡车,胡乱装满了法国酒箱,压队的是一辆高大的吉尼斯黑啤酒厂老式旧马车,一队黑色罩布蒙眼的骄傲白马,浑身冒汗,拉着身后的惊奇之物。

“真是活见鬼了,”芬说,“吉尔戈腾爵士还带来了自己的守灵队!”

“乌拉!”大伙儿叫嚷了起来,“真是个大好人啊。”

“他准知道,今天能让一个嬷嬷春心荡漾,能让一个神父忘乎所以,能让咱们的舌头耷拉到胸口!”

“让开!让车队进来!”

站在小路两边的男人们往后退开。所有的车辆上都载着奇怪的商标,来自法国南部或意大利北部,桶里的酒液激荡,发出潮水拍打堤岸的声音,隆隆地驶进墓地。

“有那么一天,”杜恩小声说,“我们一定要给吉尔戈腾塑一座雕像,他简直就是个哲人!”

“把嘴里的袜子塞紧,”神父说,“现在还言之过早。瞧,来了一个比殡葬人更糟的家伙!”

“还有比这更糟的?”

等最后一辆酒车开进墓地,一个男人大踏步跟了进来。他戴着帽子,外套把身子裹得严严实实,衣领竖得很得体,皮鞋亮得简直没道理,胡子抹了腊,冷峻地翘着,一个公文包夹紧在胳膊下,像一个女士包。他的周遭有一股冰窖的气氛,一个刚从雪窟里降世的生物,舌头像冰凌,眼神如同两洼冰封的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