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第29/38页)

朱怀镜没有回家去,让小陈送他去了银杏园。他没有胃口,不想吃中饭。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猛然地意识到今天是这辈子最屈辱的日子。关于他同皮杰的事,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话。可是在他同玉琴的事上,只好听凭明某人教训。他还得态度诚恳地承认错误!这种事情,让人家抓到把柄,只好由人家指指点点。这就像在荆都发生过的一个真实故事。某局有个老处长,快到退休年龄了,这人一辈子老老实实,从没干过半点出格的事。有回,别人请客,硬要请他去洗桑拿。他从来就不知道桑拿是怎么回事,死活不肯去。请客的人很热情,非让他去不可。老处长没办法,只好领情了。结果,老处长的桑拿洗得很舒服,大开眼界,一高兴,就给桑拿女郎拿了张名片。后来,那位桑拿女郎被公安抓了,要她供出二十名嫖客就放人。那女郎便拿出老处长的名片凑了个数。结果,老处长就被公安抓去问话。老处长痛心疾首,说自己一辈子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公安人员便教训他晚节不保。老处长发火了,说你们他妈的天天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纸醉金迷,日日洞房,夜夜新郎,倒有脸说我晚节不保!我还只是晚节不保,你们一天节也没保过!老处长的家人送了五千块钱罚款才把他领回去,他怎么也想不通,没几天就活活气死了。朱怀镜同玉琴的关系,自然不是老处长同桑拿女郎的关系。同是男女之事,性质天壤之别。朱怀镜又想起一事。荆都市的公安人员在宾馆抓了一对男女,原准备罚一千块钱了事的。临时公安人员又问这是他们第几次在一起同宿。那对男女说是第一次。公安人员把脸一横,说,第一次?罚五千!那对男女便问,这是什么道理?公安人员解释说,你们若是经常在一起睡觉,说明你们是情人关系,只是非法同居,从轻处罚。如果是第一次在一起睡觉,肯定就是卖淫嫖娼了,要从重处罚。一位领导在会上讲话引用了这个例子,语重心长地告诫说,这就是法制啊同志们!要转变观念啊同志们!朱怀镜同玉琴自然也是情人关系,但到底不是可以大白于天下的事,让人家知道了,嘴巴就硬不起来了。别人可以代表组织一本正经地先教训你一通,然后马上跑去同他自己的情妇幽会。谁叫你背时倒运?

晚上,朱怀镜回到家里,香妹仍然不太理他。他已习惯两个人不说话,也就无所谓了。晚饭冷冷清清地吃了,朱怀镜去了办公室。他准备快些写好给纪检委的报告,早些交差早些了却心事。可是打开电脑,真不知怎么写了。关于同玉琴的事,怕白纸黑字让人抓住铁的把柄;关于同皮杰的事,也怕措词不注意让人钻了空子。两桩事情都很简单,本来两三千字就可以交代清楚,他却一稿再稿,反复斟酌,仔细推敲。直到深夜两点多钟,这份三千来字的报告才让自己满意。打印一份出来,再仔细检查一次,觉得已经过得去了,便将电脑里的原稿删除了。望着电脑屏幕上一片空白,朱怀镜仍是疑神疑鬼,便又删除了备份文件,心里这才安稳。他找来信封封好报告,放进自己随手带着的公文包里。他仍不想马上回家去,靠在沙发上闭目沉思。感觉背膛阵阵发寒,才知道办公室的暖气早停了。其实晚上十点办公室就停止供暖了,朱怀镜在寒气袭人的办公室里呆了四个小时。这时他感觉特别冷,浑身颤抖。不能再坚持下去了,便夹上公文包回家去。

仍然是一个人睡觉。被子冷得像泼了水,朱怀镜缩作一团,忍不住轻声地嗨嗨叫唤。被窝慢慢暖和了,才好不容易睡去。

第二天醒来,感觉头痛脑热。他知道自己病了。他不想让香妹知道,想勉强撑着起来。可是,在他下床穿裤子时,突然两眼一黑,重重地栽了下去。香妹听得响声不对劲,忙赶了过来。其实摔下去以后也就清醒了,朱怀镜却闭着眼睛不想马上起来。香妹没说话,蹲下来扶他。摸着他的身子,烫得像炭火似的。香妹也就不再赌气了,说:“你是病了。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可能只是感冒。”朱怀镜说着,就让香妹扶着起来了。他还想穿好衣服,香妹却不让他穿了,扶他仍躺到床上去。

香妹一再坚持要去医院,朱怀镜也就同意了。他也正想躺在那里好好休息几天。香妹打了个电话,小陈马上开车赶了过来。

走的时候,朱怀镜让小陈把公文包带上。去医院一检查,他患的是重感冒,高烧四十一度。医生说朱局长体质好,耐热,要不一般人到这么高的体温,早发狂了。朱怀镜勉强笑笑,感觉却是越来越不行了,发现眼前的人都有几个脑袋。诊断完毕,医务人员都走了,香妹也去了医生值班室,朱怀镜叫过小陈,“我公文包里有个信封,你拿出来。来,让我看看……对对,就是这个。麻烦你送到纪检委去,交给明副书记。你说我病了,住院了,就不亲自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