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第20/41页)

朱怀镜回道:“按您的指示,给《荆都日报》写了篇文章,送给您审阅。”

皮市长抬头望着朱怀镜,笑道:“我就不看了吧。你起草的,我放心。”他话是这么说,手却伸了过来。

朱怀镜便把文章递了上去,说:“还是请皮市长过过目,不然我心里没有底。”

皮市长接过文章就准备低头了。朱怀镜知道,皮市长一低头,他就得告辞。他便没等皮市长把头低下去,抢着说:“皮市长,还有个事要向您汇报。这回商品交易会上,日本商人出高价都没有买走的那幅《寒林图》,李明溪先生送给我了。我说太昂贵了,受之有愧,李先生却说情义无价,叫我拿来。我和李先生是很好的朋友。拿回来以后,我想我哪配受这么好的东西,还是送给皮市长您吧。”

皮市长的头果然低不下去了,而是枕在高高的皮靠背上,朗声笑道:“怀镜会说话,怀镜会说话。”

朱怀镜便把画小心打开,让皮市长再欣赏一会儿,又徐徐卷了起来,放在皮市长的桌上。皮市长微笑着点点头,说:“就是吴居一的名字值钱啊!”朱怀镜忙说是是,心里却为李明溪叫冤枉。皮市长关于这幅画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说了,而是扯到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朱怀镜知道皮市长关于工作上的事也是随便说说的,为的只是避开老是谈论那幅画。因为那画目前毕竟值二十八万,说多了难免尴尬。朱怀镜对皮市长随便说的工作上的事很认真地回答了几句,说尽快落实皮市长的指示,不再打搅了。

朱怀镜回到自己办公室,给柳秘书长挂了电话,说刚从李明溪那里回来。不巧,那幅画已经被人买走了。李明溪不肯说是谁买走的,也不愿说卖价多少,说是买画的人交代过了。柳秘书长只说没关系的,辛苦你了。朱怀镜听得出,柳秘书长语气平淡,却无限遗憾。

回到家里,香妹倒了水让他洗了洗脸。这些天有些累,他想早些睡了。刚睡下,李明溪打电话来了:“喂,我说,那画你要好好收藏啊。”

朱怀镜一听就知道李明溪这会儿清醒了,一定很后悔。他想,让李明溪以为这画还在他手里,说不定这疯子哪天就会要回去的。他想让李明溪死了这条心,就说:“我说过是有人想要买这幅画,你偏说不要钱,送给我。是谁要你知道吗?是皮市长。这画已经挂在皮市长书房里了。”

李明溪“啊”了一声,说:“他要?就是怀着不亦乐乎的心情的皮市长?天哪,那幅画简直明珠暗投了。”

朱怀镜便骂李明溪:“你别狂妄了,你总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这次你要是没有皮市长和柳秘书长的关心,办得了画展?你红得了?中国的事情,做什么都得加强领导,你不服不行!”

两人在电话里打了一阵嘴巴仗,谁也说服不了谁,就放了电话。他俩平时的争论仅仅只是为了争论,图个嘴巴快活。

香妹听出些名堂,就问是什么宝贝,这么值钱。朱怀镜便告诉了香妹,惹得香妹啧啧了好半天。香妹的啧啧声让朱怀镜猛然间想到为什么不把这画留下来自己收藏着呢?这画现在就价值不菲,今后还会升值。可自己根本想都没想过要自己留下来,只一门心思想着送人。可见自己到底是个奴才性格!这么一想,朱怀镜内心十分羞愧,没有一丝睡意了。

朱怀镜现在每天的日程都排得很紧。一大早,他得开车接玉琴一道去工人文化宫练网球。这是朱怀镜的主意。他对玉琴说,要提高生活质量,每天搞些运动。而天天打保龄球,的确又太奢侈了,就打网球吧。玉琴欣然同意了。朱怀镜内心却是另一番打算。因为皮市长最近也迷上网球了,每天清早都去南天体育馆打一会儿。朱怀镜想让自己网球技术提高了以后,再去南天打,好陪皮市长玩。所以暂时就去工人文化宫。不过那里虽说是工人文化宫,真正去玩的只怕没有多少工人。工人们正愁着下岗哩,有谁天天跑去打网球?朱怀镜白天当然坚持工作,把事情办得市长和秘书长们十分满意。柳秘书长在干部大会上多次强调,办公厅的工作做得好不好,就是看领导满意不满意。晚上,朱怀镜要么陪皮市长打牌,要么同皮杰、裴大年、黄达洪、宋达清他们吃饭、喝茶、打保龄球。晚上的活动玉琴不一定都参加,场合适宜她就去。朱怀镜感觉白天的工作都是很日常的,没什么真趣,有意义的生活是在八小时以外。难怪《红楼梦》里写的尽是些喝酒、吟诗、过生日的事。贾政他们都当着官,对他们的公务活动,书上往往一句话就交代了,要么是“贾政才下衙门,正向贾琏问起拿车之事”,要么是“却说贾政自从在工部掌印,家中人尽有发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