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第14/30页)

荆山寺是依山而建的,进了山门,迎面是天王殿。殿前的大岩石上建有小亭,亭上“佛影泉”三字清新灵秀,似暗藏禅机。汩汩清泉从岩底无声而涌,经山门右边暗渠流向寺外。一行人从天王殿左边穿过耳门,拾级而上,就望见了大雄宝殿。大雄宝殿前面是个大坪,左边是鼓楼,右边是钟楼。鼓楼和钟楼早已形同虚设,因那钟和鼓都被作为文物保护起来,荆都人已有好多年没有听到荆山寺的晨钟暮鼓了。再爬十来级石阶,又上一层,就是法堂殿了。沿山而上,后面依次是达摩亭和毗卢阁。僧寮在最后面的山脚下,灰暗的灯光下可见廊檐下书有“庄严”二字,左边尽头那间大僧房门楣上有“方丈”二字。回头往右边看,僧寮檐下却横了一堵墙,墙中一门如洞,门扉紧闭。那里面住的是尼姑。这荆山寺僧尼同庙。

到了方丈门口,圆真大师侧身站立,礼让朱方二位先进去。里面倒也简单,只是一床一桌,几张椅子,还有大大小小几个木盆。圆真大师很麻利地拿起一块抹布,将椅子抹了一下,请朱方二位坐。小和尚忙取了杯子倒茶。朱怀镜幽默地想,这便是书上常说的让入方丈,看座看茶吧?

圆真大师架了一下二郎腿,又觉得不妥似的,放了下来。他见朱方二位没有喝茶,就说:“茶不好,多多包涵。”方明远说道哪里,就端起茶杯喝茶。朱怀镜自小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些和尚很脏,就连闻到寺庙的香烟味儿心里都发腻。见这情势,也只好抿了一口。却发现这茶还真的不错,暗香绵绵,苦中带甘。

喝了一会儿茶,方明远说:“圆真大师,皮市长今年一开年就忙得不得了,没来得及上山。他打算明天来一下,一早就来。”

圆真大师眼睛一闪,喜上眉梢,说:“欢迎啊!他老人家太忙了,还总忘不了上山来看看,这是荆都僧俗的福气啊!谢谢领导关心啊!阿弥陀佛!”

圆真大师闭目合掌时,朱怀镜发现他左手的小指没了,只有九个指头,又觉得有意思。心想这位方丈就只能是双手合九,而不是双手合十了。

方明远说:“还是老规矩,皮市长早些来,你们先不放人进来。等皮市长走了再许进人。”

圆真大师点头不已,说:“自然自然,这个自然。”

方明远又交代:“不用准备什么,只需烧些开水,准备些好茶叶,泡杯茶喝就行了。”

圆真大师说:“惭愧,茶就只有这个茶了。”

朱怀镜说:“这个茶我看很不错嘛。”

事情说好了,闲坐着说白话。方明远问:“上次到日本感觉怎样?”

圆真大师说:“感谢领导关心,还很不错。日本的佛教事业比我们要兴旺些。我拜会了一些日本高僧,彼此交流,很有心得。”

听了这些话,朱怀镜猜想圆真是刚从日本访问回来。方明远又叹道:“佛教博大精深,奥妙无穷,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慧心不够啊!”

圆真摇头说:“哪里啊!佛教多半是被世人误解了。佛只是佛教提倡的一种精神,一种境界,就是觉悟。人人都可以成佛。佛是觉悟的众生,众生是未觉悟的佛。佛教以为万物皆有佛性,只看你有没有佛缘,愿不愿觉悟。其实各大宗教在这方面都是相通的,比如基督教说‘上帝无所不在’,我们佛教说‘佛法无边’,‘佛光普照’。佛教甚至同儒家学说也是相通的。儒家学说认为‘为仁由己’,‘人皆可以为尧舜’;佛教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见性成佛’,就是共通之处。我们这些僧侣们,通俗地说,就是弘扬佛法的专门工作人员,职责是广结善缘,普度众生。可千百年来,这个路子大多走弯了,寺院成了一种僧侣们个人修心养性,求佛登仙的地方。所以,自从佛教传入中国,没有出过一个本土的佛,只出了几个菩萨。我们现在供奉的佛,全是进口货。”

圆真说到这里,大家都笑了。朱怀镜觉得圆真这番话倒有些见地,只是这人太圆通太入俗了,就没有了出家人高妙空灵的气象。倒越发觉得这圆真像是正在电影里扮演高僧的演员,这会儿未曾卸妆,同剧组的朋友们神侃。

朱怀镜微微一笑,说:“圆真大师,您说的很有道理。佛教总得入俗才有生命力。我觉得像基督教之所以影响那么大,就在于它覆盖了全部世俗生活。可佛教呢,佛法是佛法,世俗是世俗。我时常有个奇怪的想法,说出来怕是对佛祖不敬。我想倘若按佛教提倡的,大家都来出家修行,人类不要绝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