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阶级斗争的内战:战略需要还是“左”倾过激行为?(第10/16页)

然而,土改在游击区和新解放区的实行是一个相对特殊的问题。当得出结论“在不满足三个前提条件的地方进行土改造成的基本都是负面结果”时,不应该误解对其他地区土改工作的评价也是如此。

首先,有必要指出什么是无法通过分地来实现的。从短期来看(我们这里只关心短期),分地造成的农产量增长绝不会在重要因素之列。1934年,毛在提到共产党初次尝试较大规模重分土地时写道:土改经常会造成农产量的暂时减少。一个加诸该评论上的注释解释了农产量之所以在很多时候减少,主要是因为需要一两年的时间解决土地所有权问题和最终确立新的经济秩序。在不确定的过渡时期,农民“无法专注于生产”。[148]考虑到伴随1944年到1948年土改的混乱和不确定,不可能因为农业增产而使共产党战时的财政问题得到缓解。[149]

然而毛写道,在1946年到1948年,党“从解放区动员了大约一百六十万左右分得了土地的农民参加人民解放军”。[150]就像我们已经见到的,从1945年到1947年,军队征兵运动与重分土地和财产同时进行。所以得出这个结论,重新分配土地和财产对征兵运动的成功开展功不可没,是再自然不过的。然而党内批评暗示该过程可能不像新华社描述的那样简单。

为了保卫家里的土地,穷苦的年轻农民纷纷参军。这样的楷模形象被四处传播,用来打动和鼓舞人们。虽然如此,光是这个形象还无法让农民打消心中的疑虑,从而离开刚分到的土地去参军。我们能在这里展示的数据还不允许我们得出结论:出于对新秩序的信奉,或者出于对地主报复的恐惧,农民自动响应了共产党的战斗号令。证据所显示的则恰恰相反,对报复的恐惧甚至是在农民接受土地前必须要克服的最初的阻碍,当地干部对分地后马上要求他们加入军队感到不舒服。所以土改的重要性必须从不同的方面来解释。

重新分配财产提供了有形的物质利益,以此作为交换,共产党寻求并且无疑得到了“支持”。但是土改斗争还使得共产党建立起一种制度,将这一新生的阶级觉悟转化成打一场战争所需要的特定方面的支持。从这个意义说来,土地革命的重头戏是推翻现有的农村“精英”阶层。这个阶层是否真的是封建的,甚至它在某一村庄是否由地主组成,都不是问题所在。重要的是,带有很多目标的斗争运动破坏了统治阶级在政治和经济上的统治,这是创立新的村庄权力机构的必经之路。

新秩序建立后,作为“所有其他工作之母”的土改才算真正完成。参加多样化的控诉运动最积极的农民加入了共产党军队,组成了新的村领导班子。人们得到土地和财产后,纷纷加入农会和其他村组织。这个由农民自己组成的体制结构才是共产党可以依赖的:它可以负责征收粮食税,组织军事运输队,在征兵期间对不愿报名的农民施加社会压力。

现在让我们回答在本章导论中提出的主要问题,作为土改的结果,这些都是党在农村扎的“根”。只要条件允许,这些“根”真的能够保证粮食和人力的可靠供给,支持共产党与国民党做斗争。

进两步,退一步:巩固和矫正

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在1946年11月访问了晋冀鲁豫边区。她得知边区官员(很多是大学毕业生)没有薪水,住的是简陋的农房,只有一日两餐,每年只有两套棉布夏服和三年一件冬天的棉服。一天傍晚,在与边区政府几位最高层官员共进晚餐时,她说到她的美国朋友倾向于原谅国民党官员招致恶名的腐败,因为他们的薪水如此之低,所以他们不得不依靠贪腐以保证收支平衡。大家都笑了,有人回答道:“这不是他们贪赃枉法的原因,国民党官员必须贪污受贿,因为如果有谁努力工作又不窃取人民的钱财,蒋介石会把他当作共产党抓起来!”[151]

这个玩笑没有说清共产党官员传说中的廉洁背后的努力。这种努力的一个例子是1947—1948年的党的整风运动。它的其中一个目标是抑制当时正在执行土地政策的基层党员和工作干部中的腐败。与国民党反复宣称要改革和自新不同,整风运动不仅仅是为了挽救面子。该运动开始于1947年,当时占主导地位的仍是反对土改运动中的右倾错误。这段时间正像前面所说,是平分财富最彻底的时候。在《土地法大纲》颁布后不久,遵照“群众运动法则”,工作重心转移为对“左”倾思想的纠正上来。党的整风运动在这一时期继续进行,与巩固土改和纠正过激的运动同时实行。在同一时期,在人民解放军内部也开展了一场意识形态上的教育运动。[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