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8/10页)

这时,邹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过来拉起单一海。单一海有些不自然地说:“你跳吧!我有些……不舒服!”

“你怎么了?”邹辛靠近他坐下。

“没什么,只是有些不太适应这种黑暗。”单一海点起一支烟,感觉自己这样,邹辛也没法跳下去,而且会破坏她的情绪,她似乎兴致蛮高的。他站起来,“我去阳台上坐坐,一会儿就好!”

“用不用我陪你去?”邹辛似乎担心地问。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呆会儿。”说完,快步离开邹辛。那面阳台真大,爬满各种绿色蔓状植物。透过夜色,他认不清楚它们,手搭在绿叶上,他的心可以听到它们在不安地颤抖。这时他听见对面哗哗的涌浪声,凝神瞥去,只见水浪在月波中翻腾着鱼肚白色,它们暗暗地涌溅着种细微的呻吟。单一海没想到,在这儿还可以望见海。他的眼睛在暗中抚摸着想象中的大海,独自沉浸其中,内心也仿佛被洞开似地,传达出某种意境。不过,这种意境却让他不宁,不知道是自己变了,还是周围的世界变了,一切变得好像哪儿出了差错,又找不到原因。这种现象最可怕了,因为对对方的不安,甚至无法看清,反而使两人都在某些问题上回避着。而这种回避,其实只是暂时的隐藏而已。而隐藏愈深,其实暴露出来时也许会像匕首一样,扎伤对方……

身后骤然响起激烈的摇滚乐曲,那急匆匆的重鼓震得他的内心哗哗摇颤。蓦地,他从音乐中听到了荒野沙暴的节奏。戈壁的风暴也是这种旋律呵!他仿佛发现什么似地转身冲进客厅,客厅里被暴烈的节奏给淹没着,能够依稀辨清的只是人们疯狂跳跃和抖动的肢体。那些来回闪动的人形如同一些风中抖落的红柳的残枝。他被音乐抚摸着,内心似乎找到了某种依靠似的,一下子安宁了。他拿起一杯酒,坐在沙发上,闭目,深深地呼吸着那些暴烈的韵味。此时的风暴是一些音符的风暴,这种风暴一下子让单一海呼吸到了那种以前厌恶到极致的干燥和无奈。连他也奇怪,自己竟一下子陷入进去,并且就寻找到了那些暴风留给自己的美感。他发觉,自己其实一直在心底里下意识地爱着它们。发现这一点时,他的手几乎有些抖颤,戈壁一下子变得幽远而清晰……

“怎么,单先生,你好像对这种乐曲很感兴趣。这种节奏刺伤了你,你似乎挺伤感?”

身后音乐的风暴悄然退去,房内亮起柔和的灯,流水似的音乐哗哗轻淌。这种骤然来临的清晰的平静,反倒没让单一海觉出异样。因为风暴过后,戈壁也是如此的清幽和平静呵!

单一海从沉静中醒来,他看到那个男人正略含笑意地盯视着他。人们都停止了跳舞,坐在一边,谈笑着什么,但更多的人却显得沉静了下来,每次疯狂的发泄过后只会是更深重的失落呵!他抬眼瞥见邹辛,她正与一个女孩子谈着什么,但从那个女孩子不断飘来的目光中,他觉出她们正在谈论自己。他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之后,淡淡地说:“这种音乐很像沙暴的声音,我想起了戈壁。哦,戈壁你知道是什么吗?”

“戈壁……不就是连根草也没有的地方吗?听说那儿连水也没有,全是石头,你们就在那儿保卫石头?”那男人略略夸张地耸耸肩,旁边的几个人都附和地笑笑。

单一海被刺疼:“是的,还有那些可怕的风暴。”

“你就在那儿服役?中尉,听说西北都是黄沙,勒勒车,戈壁……过去流放犯人的地方。你们当兵的就在那儿生活……哎哟,真让人不可理解。”朦胧中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飘过来,似乎很同情地抛给单一海一个媚眼。

单一海觉出种无奈甚至好笑,他辨析出那女孩子似乎只有十几岁,即使在夜色中也无法掩饰住她的青春。单一海见惯了这种对大西北一知半解的人,西北在人们的心目中,其实真的太远了。在许多人的心中,兰州也许只是一个小镇,而他说出自己所在的镇子时,却似乎连村庄也算不上了。也难怪这些整天蜷缩在父母羽翼下的小鸟儿们对西北的误解了,他有些敷衍地笑笑。

“所以你觉出很失落,是吧……”那个男人略有些嘲弄地看他。

单一海被再次刺疼,原来刚刚好一点的心情丧失殆尽。他不明白,这些人不知从哪儿来的这些莫名的优越感,似乎都有权对他表示同情似的,似乎他在西北从军本身就是一种值得可怜的经历,他心中悲哀地想。可你们配吗?

“是吗?在真的沙暴中挣扎?哦,天哪,你真的见过沙暴,我在电视中看过,真是太可怕了,黄沙弥漫的,不过一定太刺激吧!”那女孩儿喷着满身的香气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