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8/11页)

“弟兄们,能和你们一起干鬼子,老旦三生有幸!”老旦揣起梳子,憋足了劲喊了一声。战士们惊讶着看他,一个个绽开了笑。黄瞎炮狗唤月亮那样嗷呜嗷呜地叫,黄一刀杀猪那样呀呀呀呀,小色匪学着林子里一种怪鸟的噶及噶及,二子却唱起了豫剧:

“俺一见俺的父王动真气,走上前来扯龙衣……”

唯独陈玉茗不哼不哈,不说不笑,只扔了帽子,掏出红色的铁面具挂在脸上,他身上别了好几支手枪和匕首,老旦知道,肉搏中他能以一敌三。

匪兵们见他如此,纷纷找出自个的面具挂了,壕沟里冒出二十多张红鬼脸儿。可有人没有,凑过来的其他连的更没有,黄瞎炮颇得意地用手指弹着面具:“怎么着?眼热了?等俺死了你就拿去戴上……”

装甲车走到半路,喘着气停了,迫击炮和平射炮也没响起,更不见扎着红头绳的敢死队。将散的迷雾中人影绰绰,像梦里夜半谁的游魂。老旦终于看清了,战士们都张大了嘴面面相觑。前面一排是十几个踉踉跄跄的国军弟兄,他们反剪着双手走在前面,有人被两柄刺刀穿过双臂,几乎是挑着走。一个鬼子中队长傲慢地走在前面,小胡子撅得羊屎一样,却不是服部和他身边那个。这军官后面跟着几十个鬼子,再往后就看不到了。

“日你妈的小鬼子,有种自己上来!旦哥,这他妈的怎么办啊!”朱铜头攥着手雷无措起来。二子端着机枪傻了眼,对老旦喊:“是王团长,前面的是王团长。”

老旦看到了,被顶在前面的人血流满面,那两道笔直刚毅的眉毛,宽大瘦削的身板儿,略带佝偻的长身,正是抓他和二子当兵的王立疆。

“是王团长!大家别开枪!”老旦命令道。他明白为何王立疆没有消息,为何服部说援军不会再来。

王立疆的两条胳膊上各透出一把刺刀,斜斜地挑向两边,脸上血污狼藉。两个矮小的鬼子躲在他身后向前推。老旦想叫大薛和神箭手梁七,却想起他们已经埋在地下,老旦很快晓得,除非投降,否则救不了他。

“旦哥,投弹距离要到了……”陈玉茗说。

“弟兄们!听好了!老子是虎贲169团副团长王立疆,你们都是老子的兵,给我听清楚了!开枪!向鬼子开枪,你们要是心慈手软下不了手,让鬼子夺了阵地,老子做鬼也扒了你们的皮!扒了皮还要枪毙你们!前面的指挥官是老旦吗?命令你的士兵开枪!这是命令!”

王立疆挣扎着大喊,其他战士也纷纷叫起来:“弟兄们,听王团长的命令,他做鬼有我们陪着,你们放心!”

“开枪啊,这算个球?鬼子快不行了,硬了一晚上,别最后给爷们流在炕上!”

“求你们,开枪啊,把我后面这鬼子弄死,快点呀!”

鬼子军官一摆手,他们停了下来。鬼子们在刺刀上使劲,众人疼得住了嘴,却发出阵阵惨叫。

“弟兄们听着……鬼子快撑不住了,别看能诈唬,可他们也弹尽粮绝了,打东门的指挥官刚被撤了,他们没招了啊,咱们的援军正在包围他们,你们就等着中心开花吧……”

见王立疆仍在喊叫,一个鬼子猛地举起枪托砸他的头,王立疆一个趔趄,黏汪汪的血又流了一脸。陈玉茗见那鬼子露出半个身体,抬手就是一枪,子弹击穿了鬼子后背,又捎到后面一个的胳膊。鬼子军官大怒,闪电般抽出军刀,熟练地一刀挥出,一个挑在前面的战士登时人头落地。

王立疆见这弟兄的头滚过脚边,眉头一皱,又挺直了身体:

“弟兄们……从为国当兵起,老子就等着这一天……你们一定要坚守阵地,和虎贲等到最后的胜利!老旦,二子,你们俩给我听着,老子抓了你们来当兵,你们不冤!男子汉大丈夫,为大义生死一遭,夫复何求?替我向柴团长和余师长问个好……”他回头看着身边的弟兄们,“弟兄们,跟着我这一趟,辛苦你们啦,还认我这个副团长的,都跟老子上路吧!”

王立疆血面狰狞,哈哈大笑起来,继而是一声大吼。他猛地一拧身子,穿过胳膊的刺刀横着切了出去,鲜血划着半圆洒在地上。王立疆一声怪啸,冲着那近在咫尺的鬼子中队长一头撞去。鬼子军官忙挥起刀,哪里还来得及?被他结实地撞中面门,那一声脆响像掰断新熟的苞米,掰开熟透的西瓜,二人俱都脑浆迸裂了。其他战士也大叫着纷纷转身,或撞或咬,阵地前面惨叫连天,血雨横飞。

“杀!”

陈玉茗声嘶力竭下了令。老旦哇地哭了,拎着大刀就去了,他像着了火的奔牛,直通通就去了。战士们号啕一片,吼声和子弹一起喷发。子弹穿过国军弟兄和鬼子们的身体,让他们纷纷倒伏了,鬼子扭头要跑,可屁股后面追来个举大刀的家伙,咔嚓咔嚓就砍他们的脑袋了。他身后还跟来几十个鬼一样的家伙,拿着各种奇怪的武器。一个大胖子头戴着一口锅,挥着两把大号的菜刀;一个独臂的鬼脸儿,怎么跟个猴子一样蹦来跳去?可他们都如此凶狠,满地的人头他们看也不看,机枪的扫射他们都不怕,他们疯了,傻了,哭了,他们是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