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10/11页)

看着越围越多的鬼子,直不起腰的老旦嘿嘿笑了,他等着一个鬼子来寻自己,可他们都瞎了眼,就是不来找这个站不起来的,老旦只能嘿呦嘿呦地叫,希望引起一个注意的,好容易跑来一个,还没等老旦举刀,他却跑过去了。妈了个逼的,哪有这么看不起人的?老子可是青天白日的!

毒气久久不散,大家终不是戴着防毒面具的鬼子对手,那二十多个冲来的战士纷纷倒伏,鬼子的刺刀在他们身上进进出出。死尸里站起来一个人,端着挺没有把子的机枪扫着,将十几个鬼子打得七歪八倒,但斜次里立刻冲过来一群,尺把长的刺刀扎穿了他。他盯着这一片鬼子,拉了胸前一串手雷,白烟里,陈玉茗那张血糊糊的脸冲老旦微笑着,他抓着刺刀向前狂奔,鬼子们扔了枪想跑,却被他用手枪一个个打死。火光在他的胸前一闪,毒气呼地飘散了,他和一群鬼子在这巨大的闪光里炸烂了……

二子总是最聪明的,这么玩命的肉搏时刻,他竟抢了一个防毒面具戴上,扑哧扑哧砍着鬼子。他身后是毒瞎了眼的朱铜头,眼眶里流着黑红的血,他将两柄菜刀转着圈瞎抡着,二子扔到身后的人都被他剁烂了。老旦挣了几步,脚蹚进地上的血泊,那血热乎乎的,哗啦啦的,像盛夏里家门口雨后的积水。几颗子弹从身边飞过,嗖嗖的尖叫声很是亲切,他辨得清每一颗飞来的方向和远近,以前怎么会害怕这可爱的声音呢?脚底下有个戴面具的弟兄只剩半拉身子,肠子泡在肮脏的血水中,可他还在挣扎着。老旦被他绊倒,他抚摸着这战士的面具,握住他残缺的手,抓过旁边一支手枪,顶着他的下巴打了一枪。

二子腰上挨了一刀,疼得站不起来。朱铜头被一个鬼子军官踩住了脑袋,一枪枪打在后背。鬼子像发狠一样慢慢打着,有个匪兵砸在他背上一枪托,他踉跄一下,连看都不看。一枪下去朱铜头就颤一下,后背喷泉样冒着血,那血像板子村老井翻水一样喷起老高。二子抡着双刀,跌跌撞撞摔到老旦面前,他摘了面具,对着就要晕过去的老旦说:“你个球的,就你能有青天白日?”

老旦呵呵干笑,摸着他满是血的脖子,鬼子的腿从四方走来,挂着鲜血,踩着尸体,他们慢慢都摘了面具,老旦看了几个离得近的,长得还不错么?有点小白脸的意思。打死朱铜头那个军官也走来了,这个长得差些,和踩了高跷的鳖怪似的,可没有服部那个派头。这家伙揣起手枪,颇威严地抽出了腰间的刀。鬼子的刀就是好,砍了那么多弟兄,刀刃还这么亮锃锃的。看样子他要砍了最后这两个人呢。老旦哀叹一声,妈了个逼的,没让马烟锅砍在村口,却被鬼子砍在这儿了。

“啊呀呀呀呀!”

小色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光着瘦巴巴的上身,铁面具上嵌着几颗子弹,他举着面破烂不堪的青天白日旗,跳着奇异的舞蹈,嘴里念念有词。那是黄家冲神婆在人之将死时跳的步子,能驱走病人床前的恶鬼。鬼子们被他弄得怔了,瞪着眼看他旁若无人地跳。黄一刀断了半条胳膊,拎着刀晃晃悠悠走过来,见小色匪如此,他也哎呀哎呀地挥舞着,和第一次与老旦拼刀那样,大刀一会儿上头,一会儿掏裆,舞得高兴了,这家伙原地来了个持刀空翻,却没站住,麻袋一样摔在瓦砾中,鬼子们哄堂大笑。

“二子,咱回家了。”老旦说。

“嗯,走吧。”二子和他靠背坐着,眼神带着无奈,他摘去满是血污的眼罩,“鬼子刀快,砍头不疼的……”

小色匪嘿呀呀地蹦着,血洼让他踩得和火堆一样四溅,那面旗子上溅满了血点儿,老旦第一次对这难看的图案感到喜欢。黄一刀爬不起来了,只跪在小色匪身后,将卷了刃的大刀横担在大腿上,用指头一下下给小色匪弹着调子,他身后一个鬼子端起步枪,顶在他后脑拉了下枪栓。

鬼子突然乱起来,枪声在他们身后响起,还有马蹄狂奔的声响。鬼子们纷纷朝后举枪,却见十几匹马飞奔而至,上面的人有的双枪并发,有的机枪乱扫,也有的步枪骑射,鬼子们竟来不及开枪就被撂倒在地。一匹漂亮的战马飞到眼前,马背上抡下一柄豁长的大刀,举着军刀上去的鬼子军官咔嚓被斜劈掉了脑袋和一边肩膀。此人收刀立马,一身黑衣斗亮飘逸,马背上发出雷一般的吼叫:

“都给老子杀光!”

“黄老倌子?”老旦如在梦里,二子却不吃惊,往后一指:“你婆娘,你婆娘……”

老旦忙看,见烟尘里飞过一匹白马,身着黑衣的玉兰纵马夹鞍,双枪四射,高挽的发髻上插着蓝色的蝴蝶。马背上的匪兵们骁勇异常,消灭着还没恍过神的鬼子。这是黄家冲最后的精锐,黄老倌子竟然再度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