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9/12页)

死啦死啦爬行在前列,本着多条枪多个保险地暴发户逻辑,他带足了他这些年搜罗来的那些破烂,汤姆逊、毛瑟二十响、柯尔特和截短的霰弹枪,现在他只好尽量让自己不要像个叮当乱响的铁匠铺;迷龙这样的机枪手本不该太靠前,但作为虞啸卿的钦点。最后的折衷便是他轻装地爬在前列,他只带了枝卡宾枪、手榴弹和刺刀,必死也得是杀几个再死;我拿了枝卡宾、刺刀和手枪,还算幸运,虽然光背包就有十几公斤。可我至少只比标准超了不多的负荷;不辣除了身上挂的,还在负荷之外背了整包的马克2和马尾手榴弹,毕竟那是他保命的工具;丧门星在他的大刀外加料了横子,他是要和迷龙一起冲前头的;蛇屁股无论如何会带着他的菜刀,那把尖头玩意实际是把屠刀,他前些天刚用它给我们杀过猪,很锋利。

我们这些轻装的之后是悲惨的重火力们。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怪异地巨型蜗牛,张立宪的巴祖卡和何书光的喷火器也许平时能让他们显得很神气。但现在他们只好像长了腿的破铜烂铁,任何重武器在能展开之前都是破铜烂铁,他们在这之前将注定全无还手之力。但看到豆饼他们一定会觉得幸福的,豆饼像一座四肢爬行的小屋子,携行架上堆了几层的马克沁弹药箱、水箱和三脚架,他已经不可能再多带一根针了。

一个六十人小队,偏劳一个师长和一个团长争吵咆哮几十次,最后争论出来的结果就在这了。克虏伯和余治只好在他们擅长的距离上望穿秋水,联络官麦师傅编在第一梯队,全民协助在第二梯队。据说张立宪那帮子是我们的重中之重,因为他们背负仅有的攻坚武器,可我们说好了离他们远点,因为他们炸开了可不是玩的。

雾气里的一挺日军机枪调低了射界,从来自特务营的一个倒霉蛋身上削过,那家伙在痉挛中死死抠住了江水里的礁石,他倒是到死没出一声。

子弹仍在往他身上攒射——我们尽量爬得离他远一点。

那家伙后来被授忠勇勋章,我们异口同声——他是为了大家。可我们在场的人都知道,那是因为误会。他以为不出声子弹就不会钻进肉里了。我的团长擅长造就这种误会。

罪魁祸首死啦死啦冷漠而努力地在砾石上爬行,雾气中是我们造就的簌簌声。我们像被打湿了蹦不起来的蚂蚱,而冬天眼看就要来临。

死啦死啦现在已经到了我们曾藏身数天的那块石头之后,他亲手挑选的几个阵前风没让他失望,几乎和他同一时间到达:迷龙、丧门星、不辣,几个特务营里的主力打手,诸如此类。

现在日军离我们比刚才更加近了,他们看着淹没了山坡的那片雾气,看不见,但他们知道对方就在那里,听得到日军在战壕里在雾气里的说话,一发盲射的子弹砰然射中他们藏身的石头,让所有人下意识地缩回了头。日本人在笑,对,今天飞机和大炮,连隔江的直射火力都无法攻击。今天没有战事,是个可以放松的日子。

死啦死啦挥了下手,他身边已经爬到了五个人,那就用这五个。

我是第六个,我还在奋力地爬到那块石头下,我看着我前边的那五个在死啦死啦地挥手之下扑向雾气。

战壕里的日军,抽着今天的第一只烟;剥出昨天剩下的海苔饭团;给机枪刷着酒;抱怨着这江边湿地给伤腿带来的疼痛。刚盲射完一仓子弹的家伙又装填了一仓,向雾气里又放了一枪,然后我们从雾气里冲了出来。

我们像塌陷的石方一样落进了战壕,刺刀、砍刀、工兵铲和铁锹。

死啦死啦带领的人是第二批。他们跃进战壕并向纵深掩入时,迷龙们手头上的日军还在挣命。第二批人置若罔顾地向纵深掩进。收拾那些不喜欢早起的倒霉蛋。

我从一具新鲜的尸体上抬起我的身体,也拔出我的刺刀。周围很静,雾气之中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这感觉很要命。雾气中死啦死啦如鬼一般浮现,为了让我们看得清楚,他猛力地挥动着手和手上的一个电筒——电筒的光暗淡之极。但意思也明确得很:往这边来。

我向他的方向移动,而更多的人从雾里冒出来,奔向他的方向我终于可以把悬起的心放回嗓子里——我们还有很多人。

死啦死啦站在一堆战壕里的杂乱和两具日军的尸体旁边,不用他指出来了,狗肉正以它的方式在研究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窄小的圆形,以铁桶为壁一——就是它了。

我们带了一盘绳子,死啦死啦从别人身上把那盘绳子拿了过来,开始在我们腰上打结,第一个要被打结的就是迷龙。迷龙有点退缩。

我们都理解,我们都有点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