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62/68页)

罗洛却说:“爵爷,我看未必。”

“此话怎讲?”

“对,”简夫人柳眉倒竖,“说说看我哪里错了,我聪明的儿子。”

罗洛全神贯注,思路逐渐清晰。“在教堂里犯下谋杀,就算伯爵也脱不了罪。不过换个角度想想。王桥市长另有说法。”

斯威森大惑不解,雷金纳德说:“接着说,罗洛——有点意思。”

“是善是恶,全在看法不同。打个比方吧:一群恶棍全副武装冲进城,杀光男人,奸淫妇女,卷走值钱东西,那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无疑——然而,他们冲进去的地方叫作亚述,他们杀害的是穆斯林,这样看来,这些全副武装的战士就不是罪犯,而是十字军、大英雄。”

玛格丽厌恶地说:“这话根本不是讽刺。”

罗洛听得莫名其妙。

雷金纳德爵士焦躁起来:“那又如何?”

“清教徒打算在主日袭击教士,企图盗走圣物,公然违抗伊丽莎白女王的律法。于是,会众间热忱的基督徒忍无可忍,为保护伊丽莎白的新任主教、守护圣骨而仗义出手。不必拔剑是最好不过,不过自然啦,大家身上都揣着日常吃饭切肉用的匕首。刀剑无眼,混乱中,王桥新教徒之首丹·科布利重伤不治,但他既然是此次暴行的罪魁祸首,也是咎由自取。总之,这致命的一刀出自何人之手难以决断,父亲就以王桥市长之名,将前后经过原原本本地奏呈给女王陛下。”

雷金纳德爵士若有所思:“丹·科布利一死,正是天助我也。此人是新教徒的头目。”

“也是我们一家的劲敌。”罗洛接口。

玛格丽口气严肃:“可能伤及许多性命。”

罗洛听到妹妹唱反调,也不足为奇。玛格丽虔诚向主,但她坚持己见,以为传播天主教信念唯独不能诉诸暴力。

斯威森伯爵说:“她的话有道理,事情的确凶险,但咱们绝不会畏首畏尾。”他微微一笑:“女人就爱为这种琐事操心,所以上主叫咱们男人做主。”

玛格丽躺在床上,回想白天的事。丹·科布利和那群清教徒策划如此暴行,叫她深恶痛绝,同时她又觉得父亲和哥哥跟他们简直是一丘之貉。两个人居然想借清教徒亵渎圣物之机来打击他们的势力。

到时候打起来,雷金纳德和罗洛说不定会受伤,但玛格丽发觉自己漠不关心。这两个亲人对她再无恩情可言。他们残忍地把自己当成往上爬的工具——和利用清教徒的亵渎之举如出一辙。他们毁了玛格丽的一生,但丝毫不以为意。小时候家人照料她,也不过像养马驹,指望她日后拉车干活。小时候,她还以为那是真挚的亲情,想到此处,她不由得鼻子一酸。

至于斯威森会不会受伤,她更加不在乎。她巴不得他死了,至少重伤致残,再也没办法糟蹋自己。她祈祷上主在主日将斯威森带入地狱。她憧憬着日后摆脱了这个恶魔,沉沉睡去。

醒来时,她悟到,要实现这个愿望,不能听天由命。

斯威森不惜犯险,得想个法子,保证他受伤。玛格丽一直和斯蒂文·林肯秘密传播教义,因此罗洛和雷金纳德都以为她信得过,从来没想过要瞒着她什么。她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就要加以利用。

她早早起床;母亲已经在厨房里指挥下人准备三餐了。简夫人心思细腻,自然看得出女儿过得不如意,却假装不知。倘若玛格丽找母亲商量,她会指点一二,只是她不会多管闲事。或者母亲的婚姻里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简夫人嘱咐玛格丽去码头跑一趟,买些鲜鱼。这是周六早上,天下着雨,玛格丽披上旧外套,提起鱼篓就出了门。广场上,一个个小贩正在摆摊。

她得去跟清教徒报信,叫他们提防陷阱,到时候备好武器。可她不好直接去丹·科布利家里说有事密谈,一则会有路人瞧见,况且她夏陵子爵夫人去敲丹·科布利的门,不出几分钟就传得人尽皆知了。二则呢,丹也不会信,怀疑这是个诱饵。

她得想个办法,不动声色地提醒他。

玛格丽一筹莫展,不知不觉穿过广场,冷不防听到一个声音,一颗心扑扑直跳。

“遇见你可真好!”

她一抬头,又惊又喜。只见一个男子身着华贵的黑外套,正是内德·威拉德。他的容貌丝毫没变。他简直是上主送来的守护天使。玛格丽顿时想到自己一副邋遢样子,披着不合身的外衣,头发用破布条胡乱一扎。好在内德好像浑不在意。他站在玛格丽面前,好像会永远冲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