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57/68页)

内德惊呼一声:“我哥哥!”

“令兄,按照公认的法律,是个海盗。”夸德拉得意扬扬。他又向女王一鞠躬。“微臣恭请陛下日安。”

夸德拉退下后,伊丽莎白问内德:“你可知情?”

“略知一二,”内德勉强镇定心神,“三年前,表叔扬·沃尔曼从安特卫普写信来,说巴尼搭上飞鹰号回家来了。据后来的情形,我们猜他是改了主意,但哪里会想到,他竟然去了大西洋彼岸!”

“愿他平安回来,”女王说道,“言归正传。说到王桥,该选谁做主教呢?”

内德还一门心思琢磨巴尼的事,没听出该自己接口了。沉默半晌,塞西尔答道:“内德知道一个合适的人选。”

内德听到提醒,回过神来:“卢克·理查兹,四十五岁年纪,现任座堂主任。”

“想必是你的朋友喽。”女王嗤之以鼻。

“是,陛下。”

“性格如何?”

“不卑不亢。是个热忱的新教徒——不过我必须实话实说,否则良心不安:此人五年前是个热忱的天主教徒。”

塞西尔不以为然,皱起了眉头,伊丽莎白却开怀大笑。“妙,这样的主教正合我意!”

玛格丽嫁过来有五年了。这五年来,她每一天都想逃走。

按世人标准看,巴特·夏陵这个丈夫也还不赖。他从来没有对玛格丽动粗。玛格丽偶尔不得不委身于他,不过大多时候他在外面找乐子,贵族大多都如此。夫妻俩婚后无子,巴特好生失望。这种事情上,男人都骂女人不中用,有些还指责妻子玩弄巫术。巴特没有。可玛格丽还是恨他。

怎么逃跑,她想过各种念头。譬如躲进法国修女会,不过会给巴特找到带回来。譬如把头发剪了,男扮女装,去海上漂泊;可船上没有私密可言,不出一天就会让人揭穿。再或者哪天骑上最心爱的马,一去不返。可能去哪儿呢?她向往伦敦,可她怎么养活自己?她对世间百态有所耳闻,逃去都城的年轻女子最终大多沦落风尘,这是人尽皆知的。

有时候,她忍不住生出轻生的罪恶念头。

她能活下来,全是因为肩负着秘密任务,要拯救英格兰受压迫的天主教徒。她总算有了活下去的理由,虽然整日担惊受怕,却也觉得兴奋。倘若不是因为这个使命,玛格丽不过是任命运摆布的可怜人。因为守着这个秘密,她成了历险家、亡命之徒、上主的密探。

巴特出门在外的日子,她最自在。她喜欢一个人睡,不用忍受鼻鼾、打嗝,半夜跌跌撞撞地下床小解。她爱早上起床后独自梳洗更衣。她喜欢自己那间梳妆室,里面摆着小小一架子书,花瓶里插着几丛绿枝。下午她可以回房来独个儿坐着,要么读一读诗,要么研习拉丁《圣经》,身边没人冷嘲热讽,说什么正常人怎么会爱这个。

可惜这种时候不多。巴特出门常常是回王桥,玛格丽也要同去,借机探亲访友,同秘密天主教徒联络。不过这一回巴特去了库姆港,玛格丽乐得一个人。

晚餐她自然是要入席的。斯威森伯爵后来续了弦,新夫人比玛格丽年纪还小,第一胎难产,母子双双去了。那之后,玛格丽又成了家里的女主人,一日三餐得她拿主意。这天晚上,她吩咐厨子做了肉桂蜂蜜羊肉。用饭的除了斯威森伯爵,就只有斯蒂文·林肯,他如今住在新堡,挂着伯爵秘书的名头,其实还是司铎。每逢主日,他就在小圣堂里替伯爵一家以及仆婢主持弥撒,有时候也和玛格丽出门去其他地方举祭。

虽然人人守口如瓶,但纸包不住火,如今不少人知道或猜出新堡里举行天主教仪式。其实英格兰上下都屡禁不止,国会里的清教徒气得直跳脚——不消说,国会里清一色是男人。然而,伊丽莎白不肯下令搜捕。玛格丽逐渐悟出,伊丽莎白一贯采取折中的办法。女王虽然信奉异教,好在通情达理,玛格丽为此感谢天主。

她提前离席,但不至于失礼。她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管家妇病了,看来不久于人世,玛格丽想去打点一番,让那苦命的妇人夜里过得舒服些。

她去了用人的住处;萨尔·布伦登躺在厨房一角的凹室。五年前见面时,玛格丽和她一开始针锋相对,不过渐渐把她收为己用,两个女人携手打理家中事务。天有不测风云,萨尔丰满的胸脯一边生了肿块,这一年来,眼看着从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瘦成了皮包骨。

萨尔的恶瘤已经穿透皮肤,还蔓延到肩膀,她打着厚厚的绷带,好掩盖那股恶臭。玛格丽劝她喝了些雪莉酒,之后坐下来陪她聊了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