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宋教仁被刺案内应宅所获函电文件检查报告(第7/8页)

但有一封信需要格外重视,这就是宋教仁去世次日(3月23日),亦即应夔丞被捕前一天,由其本人署名向国务院发出的那一封。在信中,他声称发现了一种叫作“监督议院政府神圣裁判机关简明宣告文”的匿名印刷品,并将该印刷品随信寄至国务院。宣告文将各党各派重要人物如孙中山、黄兴、宋教仁、梁启超、张謇、汪荣宝、李烈钧、朱介人以及袁世凯、黎元洪、赵秉钧等均列为所谓欲加“惩创”对象,而宣称对宋教仁“先行即时执行”死刑。[66]然而,在捕房随后搜查应宅时,发现相同的印刷品还有42件,均已装入信封,准备以“京江第一法庭”名义寄往各报馆。至此方知,该宣告文其实为应夔丞自造,其目的虽然也是为了淆乱视听,干扰捕房破案,但因出自应夔丞之手,内容包含诸多玄机,对破解宋案谜团极为重要,故应引起研究者高度重视。

宋案证据宣布后,应犯及其死党仍挖空心思,力图伪造证据,帮应脱罪。前引“剑农”所言曾基于对宋案证据完整性的怀疑,设想将来辩论公开之际,若洪、应二氏坚以证据不完为词拒绝审判,则该当如何。这一幕虽然因为引渡洪述祖失败而未能在其身上应验,却在应夔丞身上惊奇地出现了。先是1913年4月11日租界会审公廨第六次预审时,应夔丞所聘律师爱理斯问应:“除呈堂证据外,汝想还有何种?”应答:“没有完全。”[67]5月30日上海地方审判厅预审应夔丞时,应又忽然对检察长言:“厅中以桂馨为宋案之教唆犯,其是否教唆暂勿申辩,惟所获证据尚未完全;于证据完全之时,即判决余罪,虽死甘心。”检察长问:“尚有证据在何处?”应答:“在余家中办事室写字台下之白皮箱内。”[68]检察官得闻是言,欣喜若狂,如获至宝,退庭后即拟前往查抄。但因应宅在法租界,不便越界查抄,遂函商法捕房,由蓝总巡禀明法领事前往查抄。在该室中写字台下,果然发现白皮箱一只,内中满藏文件,当即取回捕房,“箱中文件内有各种委任状多张,秘密信十余封,最诧异者,内有一函,系某君托应暗杀宋教仁,应不允,作函答复,并附有底稿一纸,书写甚为端正,特用绿色皮包保护,藏于箱中上层。尚有稿簿两本,所叙之事与前日获得证据均属相反”。[69]或许有人看到此则材料,会因其内容与程、应披露证据正好相反而产生疑惑,但当我们了解捕房当初对应宅搜查及时而彻底之后,便立即可以判定,时隔两个多月之后才出现在应宅白箱中完全有利于应之所谓证据,必定为其死党所伪造。[70]果然,当蓝总巡欲将白箱转送上海检察厅时,法领事招蓝总巡到署,问道:“日前捕房往抄证物,已经抄尽,今日何尚有证物在应家中?”蓝答称:“日前往抄,非(仅)法捕房方面之人,尚有英捕卜总巡率包探等会同往查,当时写字台下并无白皮箱。”法领事即用电话请卜总巡到署会谈,卜曰:“此箱系不可靠,当时余等往抄,所有抽屉中及箱中,凡关于文件,一并收罗,毫无遗漏,余等各具结。”于是,法领事嘱卜、蓝二人具结,将该箱扣存于捕房中。应党虽力为运动,试图将此白箱转移至检厅作证,但法领事以“箱内之物,皆系捏造”为由,拒绝转交检厅。[71]当时有讥评道:

第二批证物之发现,何人为告发者乎?即极刁滑之应犯桂馨也……嘻,怪哉!应犯杀人,犹恐其证据不完全,乃更自己告发第二批之证据,使之完全,以求速死,此种事至憨者弗为,而应犯为之,其愚诚不可及。虽然,应犯奸刁异常,其自首之证物,必为捏造无疑,捏造之所以嫁祸他人、倾陷他人也。人心险恶,法纪何存。此可见应党势力之大,私造证物,以逞诡谋,奸人伎俩,无所不用其极,乃检长闻之,忻喜若狂,何哉?[72]

应宅所获函电文件,大多有应夔丞亲笔注语,“标明收发月日,已复未复,已办未办,秩然不紊”。[73]程德全对此很是赞赏,“盛称应夔丞能干,谓其文笔几类太史公,盖以各罪证上他人未能了解之处,应皆亲加注释,或更系时地,或略于彼者详于此,使见者参互了解,不费思索,可省审判官无穷推索之脑力也”。[74]应夔丞的这些批注的确对理解相关函电有所帮助,但因过于简略,且仍有许多函电未加批注,研究者长期不能准确解释,所以这些批注对于推索案情的帮助实际上是很有限的,程德全所言不免有些夸张。另外,应夔丞的这一做法在证据公布后还曾引发疑问,如5月12日《国报》写道:

昨有自上海来者,谈及宋案之种种证据,谓近来国民党各报皆据此证据加以评判,语甚激烈,而上海之人对于此种证据,多谓应本青红帮首领,是杀人不转眼者,其手下凶狠之辈何患无人,乃贸然求之局外,致被泄露,真不可解。且往来函电皆有应手注数语,此何等事。函电本不可留存,即留存之,何必逐节注明,一若预知此案必破,恐人不能解者,更不可思议矣。且应行暗杀已非一次,秘密手续应岂不明白,今忽如此疏忽,前后判若两人,故上海一般舆论尚抱疑团也。[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