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顶戴花翎下的面孔(第36/46页)

一发来自法国“狮子”号军舰上的炮弹,击中了清军炮台后面的弹药库。

这是致命的一发炮弹。

关于这发炮弹,西方记者曾经这样评述:

很神秘地,一个法国炮弹,恰好落在中方的大火药库,于是爆发起来,他们的炮兵也散乱起来……如果没有这个偶然,则大沽口外的所有的外国军队,是免不了要完蛋的,而联军的登陆,是成问题的或者不可能的,而战事将变成另外一个局面。((法)贝野罗蒂:《北京的末日》,见金炜主编《中华民族耻辱史》,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5年10月版。)

直到今天,中国海防线上依然遗留着当年中华帝国修筑的炮台遗迹。中华帝国的海岸炮台大都修筑成半圆,临海的一面有高台,而身后却是敞开的。这个半圆,深刻地体现着中国人“拒敌于国门之外”的决心,同时也体现着中国人可爱的单纯:身后不用担心也不用提防,因为身后是自己的土地。于是,修筑在炮台后面的弹药库,也是敞开式的,并且没有任何防御设施。作为炮兵来讲,保障弹药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因没有了炮弹,大炮不如一把匕首。“狮子”号的这发炮弹,神差鬼使地脱离了正常弹道,正好越过炮台落在了帝国炮兵的弹药库中央。堆积成小山般的千万发炮弹瞬间被引爆,在巨大的爆炸声和火焰中,方圆10里内所有的建筑物全部被摧毁,巨大的烟火冲上万丈夜空。千年前,帝国就能够用砖砌长城,千年后的帝国却依旧用土堆炮台——爆炸摧毁了西北炮台,这座炮台上的清军官兵,包括管带封得胜,当场被炸死。

爆炸声刚落,联军的强攻恢复了。幸存的西北炮台上的官兵拿起了枪。

这次是日本人一马当先。日本人和俄国人是历史上的冤家对头,日本人要显示自己的善战,他们首先冲到了炮台前的壕沟边,直接冲击炮台大门。

黎明的曙色已经荡漾在大沽口海面上了。

清军官兵纷纷离开炮位,冲出围墙,和联军展开肉搏战。

西北炮台的兵力700人,经过一夜炮战,能够参加肉搏战的仅剩下200人,而联军拥上来的官兵是900人。

日军上校夫部冲在最前面,他带头冲进炮台通道,立即被一颗子弹打倒。日军中尉白石接替他的指挥位置,带领官兵继续冲击。最后时刻,数十位衣衫褴褛的帝国官兵被挤压在一个角落里,他们围成了一圈,东方人黑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长辫盘在头顶,被硝烟熏黑了的面孔扭曲成一张愤怒的面具。他们端着枪,举着刀,发出低沉的吼叫。联军官兵们没有上前,他们在高处架好了机枪,然后开始扫射。

中弹的帝国士兵在倒下之前的最后时刻依旧在开枪。

一个日本士兵爬上了西北炮台,刚准备挂上日本国旗的时候,头部中弹摔下来。一个英国士兵接着爬上去,升起了英国国旗。

英国国旗在中国大沽口西北炮台升起的时间是:1900年6月17日5时30分。

东方天际一片血红。

帝国的北岸炮台失守,联军开始集中攻击南炮台。巨大规模的炮战重新开始。但是,南炮台的弹药库也中弹爆炸,在帝国炮兵弹药已尽的同时,联军从侧后的强攻也步步逼近。

罗荣光跪在炮台上,向着西北方帝国都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荣光无能,辜负天朝雨露!”

6时3分,帝国大沽口炮台全部失守。

大沽口炮台的整个战斗持续了六个小时。

西方战地记者走上炮台,记下了他们看见的情形:“在所有被攻占的炮台的大炮附近都可以看见断手、断脚和断头的勇敢的守卫者。沿着胸墙,到处都躺着中国的步兵和炮兵。”((法)贝野罗蒂:《北京的末日》,见金炜主编《中华民族耻辱史》,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5年10月版。)

描述应该是真实的。

中外史料中均没有帝国官兵投降的记载。

惟一有出入的是,帝国的步兵没有参加战斗,英勇战死的全部是帝国的炮兵。

帝国的步兵没有增援。帝国有可以在短时间内调来数万步兵参加战斗的能力,如果增援的话,战斗的结局决不会像1900年6月17日早晨这样,因为联军的兵力是极其有限的。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刻,帝国直隶总督裕禄数次接到罗荣光请求增援的报告,但是他没有派出一兵一卒,他依旧在这个火光冲天的夜晚睡得十分安稳。他的理由是:保留重兵守卫京津。

放弃大门退守内室,是何战略?不得而知。事实是,三天后,天津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