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顶戴花翎下的面孔(第27/46页)

可是,无论是多么短暂的“睡”了,人还是死了,证实这一点并不需要多少现代科学知识:帝国6月的暑天里,死尸两天后就开始腐烂了。于是,义和团们便开始寻找各种可以自圆其说的理由来解释死亡。需要指出的事实是,在关于义和团战斗的史料记载中,几乎看不到义和团首领们死在战场上的记录,在死亡的义和团团员中以未成年的孩子居多。对此,当时普遍的解释是:“团与洋人战,伤毙者以童子最多,年壮者次之,所谓老师师兄者受伤甚少。传言童子法力小,故多伤亡。年壮者法力不一,故有伤,有不伤。老师师兄则多神术,枪弹炮弹近身则遁衣而下,故无伤。”显然,这样的解释对农民首领们的名誉是有利的。可还是有人看得明白:义和团“临阵以童子为前队,年壮者居中,老师师兄在后督战,见前队倒毙,即反奔。”(佚名:《天津一月记》,载《义和团》。)

无论怎样,都不应该责备帝国的农民们,因为毕竟是他们在为19世纪末的整个大清帝国承担着无法避免的死亡。即使是这个帝国的高级官员们“皆裹红巾,短衣持刀以从”,但是究竟没有听说哪一位官员牺牲在进攻的队伍前面。帝国京城内每一处战场的情景无一例外的是,洋人的枪声一响,“后面的人”跑起来比谁都快。更何况大部分官员根本没有上战场,他们正聚集在各种酒席宴会上,争相传播着各种离奇古怪的消息,那一张张“胖、好色、虚弱”的脸上浮现着愚昧的嬉笑。

1900年的夏天,帝国政府官员极端愚蠢阴暗的私心对中国百姓的伤害,甚于洋枪。

饭馆里酒过三巡之后,一个官员透露了一个好消息:各位,洋人们这回恐怕是真栽了!京城来了八个老头儿,全是甘肃人,个个年过200岁,白胡子一直垂到小肚子,真正的天上神仙模样,据说都是义和团的老前辈!您猜他们打哪儿来?敢情人家携带500团民遍游了欧美各洲地界,在洋人们的老家已经折腾了个够。今儿一大早儿进的德胜门!这下够洋人们一瞧的了!

戏园子里压轴戏还没开锣的时候,一个官员的声挺大:知道义和团的曹老师不?神了!一座洋楼上住着不少洋人,任凭怎么攻打就是不降。老师火了,站在楼下,从怀里掏出一把青铜子儿,往楼上这么一扔,洋人的脑袋扑通扑通直往下掉!最后剩下个大个儿洋人没死,老师用一根柴火棍儿那么一指,脑袋也掉下来啦。这是我亲眼所见。兵荒马乱的时候,谁也没闲功夫编瞎话儿玩!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帝国的官员们真的很为使馆这么久打不下着急。知府曾廉上奏折,献“决水灌城之法”:引玉泉山水灌使馆,“必尽淹毙之”。上书献“三策”的那个编修王文龙是个思维活跃肯动脑筋的官员,他又一次上书,向朝廷郑重推荐可以杀洋人的“三贤”,结果慈禧真的信了,让人去寻这三人来。王文龙的“三贤”果真被找来了:一个是叫普法的和尚,据说是个“妖僧”,念的不是正经的经。一个叫周汉,是个吹牛吹得天花乱坠的“狂夫”,具体让他干什么的时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第三个“贤人”找起来费了点儿劲儿,这个叫余蛮子的汉子原来是个以攻镖为职业的土匪,朝廷的人到他家找他的时候,家人说他出门了,经过打听才知道正在四川“干活”,结果“至尽发蜀中兵,乃捕得之。”三个“贤人”到了北京是如何发挥“才能”的,没见史书记载一字,能见到的还是局势一日日地在坏下去。

局势坏起来的时候,官员们终于找到了失利的原因:女人。

全是女人坏的事。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个民族的女人从降生之日起就是坏东西。只是,从理论和文化上把女人说成是一种邪恶的东西,以封建的中华帝国为最-“惟小人与女人难养也。”从孔子的那个远古时代起,中国的女人就被和道德水准低劣的小人并列在一起了。在中国传统儒家文化中,女人被说成生来就是目光短浅且污秽不堪的一个特殊的种类。仅仅从中国的文字上看,许多最可耻的字眼,几乎都带着一个“女”字旁。中国男人每到自己无法挽回局势的时候,就会想到女人。女人是他们最好的借口,女人是祸国殃民的罪魁——小到引诱男人犯“作风”错误,大到毁灭一个朝代的政权-千百年来女人们的罪行罄竹难书。美国人史密斯在其《中国人的气质》一书中这样给中国女人下的定义:“在中国,女孩子一进入青春期,就成为‘与走私盐一样危险’的商品。”这个定义极其准确微妙:在生活中,女人如同盐一样不可或缺;但是,与女人打交道如同做一件冒险的走私生意——首先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生意;其次,这是一桩要付出代价的刺激的“买卖”;再其次,不可预知的风险时刻威胁着这桩生意的“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