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蓝色长袍上宫殿(第49/53页)

当康有为给“皇上”写最后一份奏折的时候,他听见了大街上北伐军的炮声和“打倒列强”的歌声。革命对他来说是恐怖的。他跑到青岛去避难,23天之后死于青岛别墅,享年70岁。

有人提议把康有为葬于清西陵光绪皇帝陵墓一侧,以了却他“陪伴君侧”的终生愿望,但是据说是因为“经费问题”而没有“了却”。最后,由青岛市长主持,康有为被葬于青岛李村枣儿山。

相信康有为死不瞑目。

当年和康有为一起“变法”的“同志”还在他逃亡日本的时候就未经任何审判程序被立即押往菜市口刑场行刑。史称“戊戌六君子”

黄濬《花随人圣盫摭忆》中写道:

有老狱卒刘一鸣者,戊戌政变时,曾看守谭嗣同等六人。其言曰:谭在狱中,意气自若,终日绕行室中,拾取地上煤屑,就粉墙做书。问何为,笑曰,作诗耳。可惜刘不文,不然可为之笔录,必不止望门投趾思张俭一绝而已矣。林旭美如处子,在狱中时作微笑。康广仁,则以头撞壁,痛哭失声曰:天哪,哥子的事,要兄弟来承当。林闻哭,尤笑不可抑。既而传呼提犯人出监,康知受刑,哭更甚。刘光第曾在刑部,习故事,慰之曰,此乃提审,非就刑,毋哭。既而牵自西角门出,刘知故事,缚赴市曹处斩者始出西角门,乃大愕,既而骂曰:未提审,未定罪,即杀头耶?何昏聩乃耳。同死者尚有杨深秀,杨锐,无所闻。惟此四人,一歌,一笑,一哭,一詈,殊相映成趣。(黄濬《花随人圣盫摭忆》,上海书店出版社1998年8月第一版,第141页。)

黄濬,清末七品堂官,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1933年曾任国民政府行政院秘书,文才颇受蒋介石赏识。1937年日本全面侵华后,成为头号大汉奸案的主角,并且“以通敌罪伏法”。上述“相映成趣”的情节是大汉奸案的另一个主角汪精卫亲口对他描述的:“精卫先生居北京狱中可两年,时时就狱卒,得闻数十年来佚事,曾杂见于南社诗话。比语予,所闻字字实录,出自狱卒之口,质俚无粉饰,较之文人作史尤为可信。”(黄濬《花随人圣盫摭忆》,上海书店出版社1998年8月第一版,第141页。)

行将就戮的人彼此“相映成趣”就已经是奇闻了,而帝国政府的刑场还设在京城内最繁华的闹市,于是可以想像,当六个表情不一的“政治犯”被押往刑场的时候,人山人海地观看的各色中国人中,即使有黯然者而必然也有谈笑风生地看热闹的人,国人愚憨麻木的神情和菜市口街道两侧夸张地表现中国文化内涵的商铺招牌一起,想必在那一刻更加“相映成趣”。

所谓“望门投止思张俭”,是指后人传播甚广的谭嗣同“狱中题壁诗”,即: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梁启超《戊戌政变记》卷六,《谭嗣同传》。)

据说此诗被梁启超“篡改”过,原诗为:

望门投趾怜张俭,直谏陈书愧杜根。

手掷欧刀仰天笑,留将公罪后人论。

“张俭”一典出自《后汉书·张俭传》:张俭获罪,亡命而逃,于是他的亲友们受到了株连,有十几个人被杀。谭嗣同此意是:谭嗣同不愿像张俭那样只顾逃命而连累别人。

谭嗣同在受刑的那一瞬间大叫:“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只一刀,一颗头颅便在热血喷射中滚落在帝国的国土上了。

和这颗脑袋一同滚落的,还有帝国文人曾经神韵飞扬五彩斑斓的幻想。

思想是危险的,尤其是思想者没有独立人格的时候。

后人评述说:谭嗣同,千百年来中国第一真男人。

16、女人的仇恨

1900年到了。

1月1日,洋人们的新年。生活在中华帝国京城里的洋人们这一天有点失望,因为帝国政府在这一天发布了一道谕旨,说中国的皇帝病重,不但皇家的祭祀活动全部取消,而且“所有年内及明年正月应行升殿及一切筵宴,仍著停止”——至少在这个节日里各国公使们吃不到皇家国宴上的世界上最复杂最精致的菜肴了。

更让洋人们感到惊骇的是,有传闻说,中国的皇帝马上就要被一个14岁的孩子取代了。

紫禁城,残雪覆盖了宫殿金色的瓦顶,一片清冷的寒光。

《崇陵传信录》记载:慈禧的心腹大臣荣禄在这一天曾试探地问:“传闻将有废立事,信乎?”慈禧反问:“事果可行乎?”荣禄:“太后行之,谁敢谓其不可也?顾上罪不明,外国公使将起而干涉,此不可不慎也。”慈禧:“事且露,奈何?”荣禄:“无妨也。上春秋已盛,无皇子,不如择宗室近支子建为大阿哥,为上嗣,兼祧穆宗,育之宫中,徐篡大统,则此举为有名矣。”慈禧沉吟久之:“汝言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