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蓝色长袍上宫殿(第47/53页)

濮兰德:君有进红丸弑上事否?

康有为:我乃一忠臣也!

为了表明自己不可能杀皇帝,康有为把皇上赐密诏一事说了。

濮兰德:我领事固知君事忠臣,必无此事,且向知汝之联英恶俄,特令我以兵船救君,可速随我下轮,事不可迟,恐上海道即来搜船。

康有为跟在濮兰德身后下了“重庆”号。濮兰德的驳船将康有为转移到停泊在吴淞口外的另一艘英国轮船“皮瑞里”号上去了。至此,康有为基本上安全了。

一个千载难逢的升官机会就这样从上海道蔡钧的手掌上飞走了,不但如此,他将面临的是慈禧暴跳如雷的处罚。

而康有为开始痛哭了,濮兰德劝了半天才止住。他哭的原因有二:首先是为自己的身败名裂而哭;同时他从慈禧的电报上推测,皇上肯定被慈禧杀了。

“皮瑞里”号在吴淞口外停泊了两天。在这两天里,康有为不停地写信。给朋友写,请求他们救自己的家人;给家人和学生们写,让他们赶快避难。他想跳海自杀,和皇上一块死,因此留下一封遗书。他想到了地狱、天堂和佛家:

吾专为救中国,哀四万万人之艰难而变法以救之,乃蒙此难。惟来人间世,发愿专为救人起见,期皆至于大同太平之治,将来生生世世,历经无量劫,救此众生,虽频经患难,无有厌改,愿我子弟我后学,体吾此志,亦以救人为事,岁经患难无改也。地球诸天,随处现身,本无死理。至于无量数劫,亦出救世人而已,聚散生死,理之常,出入其间,何足异哉?到此亦无可念,一切付之,惟吾母吾君之恩未能报,为可念耳。(《康南海先生墨迹》,《戊戌变法》(一),第409页。)

在准备跳海自杀的时候,他还作了首诗:忽洒龙■翳太阴,紫薇移座帝星沉。孤臣辜负传衣带,碧海青天夜夜心。(康有为:《康南海自编年谱》,《戊戌变法》(四),第162~163页。)

康有为没有跳海。他没有死。

9月29日,英轮“皮瑞里”号到达香港,康有为彻底脱险了。

康有为最积极和忠实的追随者梁启超也在洋人的掩护下脱险了。掩护梁启超的是日本人。

21日,在京城一片步军搜查的马蹄声中,梁启超和谭嗣同商量着怎样救康有为。谭嗣同建议去求日本公使,让日本公使给驻上海的日本领事发电报,设法掩护康有为。梁启超赶到日本使馆求见日本代理公使林权助时,脸上“颜色苍白,漂浮着悲壮之气”。他请求日本人救中国的皇帝。说完了,到街上去观察动静。步军此时已断绝交通,盘查所有行人,满街杀气腾腾。他终于只有又跑回日本使馆。当夜,他在日本使馆留宿。

第二天,谭嗣同来日本使馆看他,劝他逃亡日本。而说到自己时,谭嗣同表示“自己决心一死”。他把自己诗文辞稿数册以及家书交给了梁启超之后,便又回到自己的住所去了。

步军们已经注意到日本使馆里的不正常。于是,日本代理公使林权助立即派正在北京的日本驻天津领事郑永昌陪同梁启超化装出城。至于他们到底化成了什么样,史书没有记载,但可以想像化的绝对不是一般的装,因为他们竟然瞒过了布满城门的步军官兵们的眼睛。

梁启超在天津径直上了日本人的军舰。军舰直接开往了日本横滨。

梁启超在《去国行》中描述了他逃亡时的心境,行文仍有骚体美文之风:

呜呼,济艰乏才兮,儒冠容容,佞头不斩兮,侠剑无功,君恩友仇两未报,死于贼手毋乃非英雄,割慈忍泪出国门,掉头不顾吾其东。(梁启超:《去国行》,《饮冰室合集·文集之四十四》。)

10月24日,康有为从香港到达日本。帝国的知识分子中的“造反派”云集日本,使日本成为颠覆大清帝国政权的大本营。

此时,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革命党孙中山也正在日本招兵卖马。

早在1895年,孙中山和康有为就联络过。那时孙中山正在准备广州起义,他派陈少白到上海去找康有为。陈少白正好和康有为住在了一个客栈,仅仅一房之隔,于是孙中山的特使和康有为有过一次“颇欢”的谈话,谈的全是如何推翻帝国政府之事。但是,孙中山在广州起义失败,他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而眼看着就要受到皇帝重用的康有为立即和革命党疏远起来,因为他害怕“革命党株连,有碍仕途”。至于现在孙中山有意与康有为合成一股力量时,康有为的回答让孙中山吃惊不小:“今上圣明,必有复辟之一日,余受恩深重,无论如何不能忘记,惟有鞠躬尽瘁,力谋起兵勤王,脱其禁锢瀛台之厄,其他非余所知。”(冯自由:《戊戌前孙康二派之关系》,《革命逸史》初集,第48~4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