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母子分庭抗礼,明崇俨成替罪羔羊(第7/11页)

皇后展现出宽容大度的一面,刚开始李贤和宰相们还有所戒备,毕竟积怨甚深,尤其郝处俊、李义琰当初在朝堂力谏摄政之事,几乎与之结成死敌,现在不得不猜测她又在耍什么花招,但一晃数月毫无变数,也渐渐心安。媚娘似乎真的洗心革面,决心做个全力扶持儿子的慈母。北门学士每日散朝后依旧入宫侍奉,但不再参谋机要,换了新差事——教上官婉儿读书。

婉儿虽然自小随母亲识字学诗,但身在掖庭所见书籍甚少,不过《女戒》《女训》之类。媚娘命范履冰、苗神客等从《孝经》《论语》开始重新教授,有时还手把手教她写字。婉儿冰雪聪明又知道上进,不几日已融会贯通,当众背诵起来:

“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庶人之孝也。故自天子至于庶人,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生事爱敬,死事哀戚,生民之本尽矣,死生之义备矣,孝子之事亲终矣……”

媚娘听得仔细,时而点头以示赞许,显得饶有耐心;众学士却无精打采,元万顷打起哈欠,胡楚宾一壶接一壶地牛饮,唯范履冰年高有德,还手捻胡须默默听着——他们个个博古通今,满肚子才学教个女娃,实在是大材小用。如今书也不编了,奏疏也不看,天天到内宫应卯,一耗就是半天,这算怎么回事?皇后近来也很奇怪,任何政务都不提,成天在这个小宫女身上下功夫,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婉儿嗓音清亮滔滔不绝,不多时便将整部《孝经》背完。媚娘甚是满意,将她揽到身边大加夸奖,又问众学士:“你们觉得如何?”

“好好好……”《孝经》是孩童开蒙之书,言词浅显,背得再好又何足为奇?大家不过碍着皇后的面子。

媚娘早瞧出众人不屑之色,郑重其事道:“非是本宫小题大做,孝乃纲常之始,上至君王下至黎庶,皆一体遵行。自古有察举、征辟之法,忠臣必出于孝子,此亦朝廷用人之本。”

范履冰、周思茂等人口上虽没说什么,却不禁面面相觑——怪事天天有,武皇后行事从来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今怎也开始鼓吹儒家的道德说教?

大家正一头雾水,却见皇后抚着婉儿的鬓发吩咐道:“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君子务本,本立则道生。《孝经》乃极好之书,惜乎太过简略又无事例。曹娥投江、黄香温衾、王祥卧冰、杨香扼虎,历朝历代多少孝子之事感天动人?本宫想修一部《孝子传》,补经义之不足,供婉儿和众女官习学。自明日起你等阅览古今书籍,摘录历代孝子事迹以备著述。”

就为教育一个小宫女,竟要劳心费力编部书,连相王李轮、太平公主也没这待遇啊!众人咋舌,却不敢违拗她意,反正闲着也闲着,那就编吧。

哪知媚娘接着又说:“孝者固然可敬,不孝者亦当收录,为后人之鉴。莫说仕宦之辈,就是帝王之家亦不乏忤逆子。赵之石邃狂妄不仁、残害手足;宋之刘劭多行不义、弑父篡位;魏之元恂阻挠皇命、阴谋叛乱。这些忤逆之徒最终都难逃公道,当遭千载唾骂,你们也要一一详录。”

“是。”众学士唯命是从。

别人还倒犹可,范履冰心下暗暗起疑——石邃、刘劭、元恂等皆是身居储位的皇子,岂是寻常人所能媲及?皇后特意搜集这些事迹,真的只是想教谕宫人吗?莫非……

媚娘却不容他们多问,带着婉儿离开了。一出学士院大门,就见高延福手捧裘衣,垂首立于门前——自从他转入中宫任职,媚娘便叫范云仙全力支应外朝之事,把日常杂务全都交托与他。比之自小就鬼灵精的范云仙,这小宦官简直是傻子,拙嘴笨舌寡言少语;他虽然不聪明,但做事十分认真,媚娘和婉儿在里面待一个时辰,他就在外面老老实实站一个时辰,似乎动都没动一下。

媚娘一见就笑了:“天还冷着呢,你就这么在外面站着?以后我来这边,你就到偏室歇着,不必这般拘束……这会儿恐过午时了吧?云仙可曾来过?”

高延福一边帮媚娘穿裘衣一边道:“范、范公公半个时辰前来、来过,听里面背书没敢打扰,又、又回万岁那边了。”他并非天生口吃,只是紧张使然,这些日子伺候皇后逐渐适应,比先前好了不少。

“你去传他过来。”

“是。”

高延福刚要去,媚娘却又叫住:“算了。我亲自往蓬莱殿走一趟,顺便向万岁问安。”她实是交与范云仙一桩秘密差事,若郑重其事打发人过去传,恐李治身边的人生疑。

媚娘也没用膳,溜溜达达直奔蓬莱殿,哪知李治竟不在。有宫人禀奏,说有大臣叩阁请见,圣上又回朝堂了。媚娘暗忖,李治已不大接见外臣,今天是怎么了?莫非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