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除异己自曝家丑,媚娘除掉贺兰敏之(第9/12页)

媚娘甚是惋惜,却转而笑道:“那也不能饶你!我做主,给你换个职位——太子右庶子。”

“我?!”贾敦实不敢相信——太子庶子是东宫重要属官,左右庶子各两人,左庶子正四品上,掌管东宫左春坊,相当于朝廷的门下省;右庶子正四品下,掌管右春坊,相当于中书省。虽说东宫除太子监国时不参与朝政,这职位其实是闲职,但肩负教育辅佐太子之责,所以非德高望重之人不能担当,一般由宰相兼任。如今另外三个担当此职的人正是留守长安的戴至德、张文瓘、李敬玄,贾敦实怎敢与三位宰相并列?

“臣从未任职京中,又疏少文采,何敢辅政春宫?”

“我说你行,你便行!”媚娘决然道,“勤勤恳恳为国操劳,你之德行远胜坐而论道之辈。我就想让天下人看看,用心做事之人同样受朝廷尊重,也鼓励后来者勤勉效仿。”还有一层意思不便明说,她把这么一位循吏亲手扶上荣耀之位也是为了争取民间的好感。

“臣领命。”贾敦实不便再辞让。

媚娘这才接过他那份奏疏:“杨德干之事我记下,回去便命吏部调职。您不是还有一件事要上奏吗?”

贾敦实深沉的脸上掠过一丝赧然,却还是指指太原寺山门道:“另一件便是修寺之举。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将士浴血在外,陛下岂宜再兴土木而加国耗,望陛下崇俭务本。”相较方才的进言,他收敛了不少,毕竟皇后刚给他升官,又反过来直指人家过错,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媚娘也有些尴尬,却只微微一笑,敷衍一句:“我知道了,以后注意。”便扔到脖子后面去了——公是公、私是私,她所欲者乃两者并行不悖,绝不会因公而废私。修建太原寺不仅为了追念母亲,也是趁机结交释教高僧,在民间树立威望,从而更牢固地把持大权。固然媚娘有几分悲天悯人之情,但在自身权势利益面前,苍生疾苦、国家损益就不算什么了,把控住已经到手的权力永远是媚娘最先考虑的。同样的道理,是选择苛政还是选择宽仁,同样取决于她的权力考量。贾敦实希望她牺牲小我,实在是一厢情愿。

打发走这位大清官,才发觉寺内法乐已鸣、梵呗已起,媚娘转身欲入寺,却又被一人吸引——那是个人高马大的中年汉子,满脸络腮胡,身穿粗布衣,一副落魄的样子,正蹲在山门旁的大路边,怔怔望着她。

媚娘一眼便认出此人,忙吩咐:“把他带过来。”

“是。”范云仙不悟,还以为皇后要召见修寺的工匠呢,走近才瞧清楚,那人竟是薛仁贵——大非川之战丧师十万,御史大夫乐彦玮受命审查三将。战败的直接责任者固然是郭待封,但薛仁贵身为总管统率不力,阿史那道真明知郭待封违抗军令不加阻挡,全都有罪责,最终结果是三将一并减死除名。

薛仁贵从一介农民起家,从戎二十五年,官至右威卫大将军,封平阳郡公,一朝兵败富贵尽失,又变回平头百姓,大非川之败的主要责任不在他身上,心里岂能不憋屈?但这些还能忍,最无法接受的是南征北战、奋勇杀敌建立的威名荡然无存,他从大唐军队的骄傲一下子变成了耻辱,这该如何面对?他不甘心,费劲巴力想见皇帝一面,朝廷迁到洛阳,他也跟到洛阳,无奈如今只是一介平民,没见驾的机会。听闻皇后建寺,他便自愿充当民夫,但求见皇后一面。今日时机总算来了,赶紧跑来见驾。侍卫当然晓得他的大名,有的还是他当年护驾时的部下,无奈职责在身不能放过去,索性任由他在路边一蹲,自己碰运气。

此刻皇后垂怜,薛仁贵再也矜持不住了,三两步跑到近前,扑通跪倒:“罪臣自知无颜以对至尊,但请朝廷务必再给一次机会,哪怕到军前当个小卒冲锋陷阵,也比这样窝囊苟活要强啊!”

“哼!”媚娘知道他心意,却故作不屑,“现在方知耻辱,晚矣!郭待封被困之际何以不救?那时哪怕战死,也是生荣死哀。如今悔复何及?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薛仁贵被她数落得惭愧无地,只能努力辩解道:“当日之事军情紧急,我死不要紧,慕容单于有失必坏朝廷大计,故逶迤而遁,非是贪生怕死。娘娘既这样说,不妨现在派我到凉州,我当即上阵拼了这条贱命!”七尺高的汉子,说到此处咬牙切齿委屈至极,眼泪都快下来了。

“知耻近乎勇。”媚娘见此情形也不便再激将,透了个底:“拼命不急于一时,今十万将士无几生还,总要有人负责任,再者现在军中对你多有怨言,不便再让你出面。你若想将功折罪……再等两年吧。”媚娘和李治根本不想舍弃薛仁贵,且不论大非川之败责任在谁,当初若非他在万年宫洪水之夜救驾,焉有今日的二圣临朝?况且军中正缺将才,似郭待封那类货色若非念及其父之功也就杀了,而薛仁贵这等能征惯战、力敌千军之人还是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