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子身患绝症,矛盾一触即发(第3/9页)

自徐齐聃不再入内侍读,姐弟见面的机会也很少了。这会儿李贤提起,媚娘见徐婕妤挺欢喜,索性卖个顺水人情:“徐舍人居官清正又为我儿劳心不少,尊师重道是正理,皇家亦不能外。今日佳期难得,陛下何不将他召来,赐宴以示慰劳?”

李治深以为然,便派宦官去召,恰好今日徐齐聃正在西台当值,很快便来了。李治笑盈盈复述李贤之言,徐齐聃拜谢道:“沛王聪慧神睿,此乃天成,非臣所教。”

李贤越发神采奕奕,请示道:“儿府中高贤近来做了不少文章,孩儿读来爱不释手,正好随身带了几篇,很想请父皇御览。”说罢忙不迭召唤自己的侍臣,将文章献到御案前。

李治又与媚娘相顾一笑——这么快就把文章呈上来,必是早准备好的,这孩子近来越发爱显摆了。却也不点破,就在席上浏览起来。李治本就喜好文学,看了一篇果觉辞意俱美,赞道:“昔日张公谨以勇力驰名,没想到他仨儿子竟都是文采斐然之人。张大象在户部任职多年,张大素兼修国史,他家这个老三张大安更了不得,瞧这篇赋,大气磅礴啊!”说着捧给媚娘看。

媚娘虽也喜文艺,这会儿却只顾和小公主亲亲热热,哪有心思读文章?随便瞥了一眼,敷衍道:“是不错。”

李贤很适时地补充道:“儿臣以为,国乱而崇武功,国安而倡文学。今父皇、母后神功筑成,方有这些功臣子弟弃武从文。”

“刘讷言……”李治又拿起一篇,“此人是文吏出身吧?没想到还是研修《汉书》的学士,这篇史论辨析两汉君王之得失,鞭辟入里、发人深省。”又递与徐齐聃过目。

李贤仍不忘美言:“汉首倡以孝垂范天下,故国祚长久,为三代以下之最。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友交,言而有信。儿臣亦当谨遵孝道,效仿先贤。”

徐齐聃也附和:“六经茂典,百王仰则;四学崇教,千载垂范。推孝为忠乃士人之本,刘讷言文章虽好,沛王所见更是通透……”

话未说完李治忽然皱起眉头,将手里一篇文章摔在御案上:“这又是什么?”

李贤见父亲动怒,赶忙上前观看:

盖闻昴日,著名于列宿,允为阳德之所钟。登天垂象于中孚,实惟翰音之是取。历晦明而喔喔,大能醒我梦魂;遇风雨而胶胶,最足增人情思。处宗窗下,乐兴纵谈;祖逖床前,时为起舞。肖其形以为帻,王朝有报晓之人;节其状以作冠,圣门称好勇之士……倘违鸡塞之令,立正鸡坊之刑。牝晨而索家者有诛,不复同于彘畜;雌伏而败类者必杀,定当割以牛刀。此檄!

皇子们青春年少,又生在至尊之家,再勤奋也免不了嬉戏,尤喜斗鸡。这篇文章是游戏助兴之作,出自李贤府内修撰王勃之手,是写给李显的斗鸡的“檄文”。虽然不是道德文章,但李贤觉得此文引经据典、言辞倜傥、气魄雄壮,颇有尚武之风,足可与真正的战场檄文一争高下,故而献上博父皇一笑。

但李治显然没有诙谐之心,驳斥道:“斗鸡走狗乃浮浪子弟勾当,岂能登大雅之堂?你既读过《春秋》便该知道,鲁国曾因斗鸡生乱,乃至权臣祸国、社稷败亡。”

李贤根本没意识到此文又触动了父亲脑子里权力那根弦,犹自辩解:“这不过是游戏之作,孩儿只是觉得王勃才华横……”

李治又想起七哥李恽、小叔李元婴胡作非为给朝廷惹的那些麻烦,越发没了耐心,不容他辩解道:“皇家子弟当修身养性、纳谏去谗、诫盈崇俭、恪守礼数,为万姓之榜样,为家国之屏藩,岂可声色犬马玩物丧志,内骋倡优之乐,外崇耳目之娱?你方才口口声声说‘贤贤易色’,难道全在嘴上?平日朕对你们纵容得还不够吗?”他话是对李贤说的,眼睛瞅的却是坐在一边吃吃喝喝的李显。

周王李显十四岁,与两个哥哥大不相同。他出生之际正是李治、媚娘刚刚击败长孙无忌夺得大权之时,为了炫耀胜利,他出生百日媚娘便请玄奘法师收其为弟子,法号“佛光王”。两三岁时又生一场病,为此李治又在伊阙(今洛阳龙门)开石窟、修筑佛像为之祈福,后来病算是痊愈了,但多年娇惯未免使他性情疏懒。虽然周王府同样拥有范履冰、孟利贞、苗神客等才俊之士,可他既不爱读书,也不喜欢跟文人打交道,整日带着一帮户奴、宦官胡玩,什么走马击鞠(马球)、斗鸡纵犬、双陆樗蒲,四处游荡招摇过市。今日父皇动怒,李显深知大半是冲他,也不敢再装糊涂了,起身垂首听训。

“这个王勃!”李治又不耐烦地扫了一眼那文章,悻悻道,“朕原以为他是个不错的后生才子,将来可辅佐我儿,跻身一代能臣。看来朕错了,二王斗鸡他非但不诫,反作檄文,此等左道之徒留之何用?徐爱卿,回去速草拟制书,将其逐出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