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子身患绝症,矛盾一触即发(第2/9页)

经宦官提醒,李治才想起今天是节日,念及徐婕妤一片热忱,忙派范云仙去赏赐了一斗珍珠,并邀婕妤过来一同用膳。媚娘又提议,既是佳节不妨把孩子们找来,全家摆一小宴,李治当即应允。于是令宦官召太子李弘、沛王李贤、周王李显入宫,又命武敏之将杨夫人也请来——殷王李旭轮和公主还小,尚在宫中由保傅照顾,直接领来便可;杨氏如今已是九十一岁高龄,媚娘索性让她留居宫中,便于照顾。

不多时徐婕妤见驾千恩万谢,三位皇子陆续入宫,小公主被乳母张氏抱来,就连杨夫人也被武敏之慢悠悠搀来了,却迟迟不见太子的踪影。又等半晌才见东宫宦官王君德匆匆跑来,愁眉苦脸道:“启禀二圣,太子感染风寒,今日咳得厉害,恐怕惊扰圣驾,不能来了,特命奴才代为问安。”媚娘和李治对望一眼,不禁皱眉——李弘之仁孝他们最清楚不过,若非病得厉害,断不会不来承欢膝下。便命范云仙、蒋孝璋随王君德一并回去,为李弘诊脉。

因为太子缺席,本来兴致挺高的一场家宴泼了瓢冷水,众人各自落座一时无语。李治、媚娘都不禁有忧虑之色;杨夫人没吃几口东西便落箸,回佛堂念午课经文去了;徐婕妤也很识趣,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介陪客,不敢多言;小旭轮年方八岁,老实寡言,加之相貌清秀,静谧得便似小姑娘一样;唯有李显大吃大嚼满不在意。沉默许久,李贤忽而手捧酒杯笑眯眯站起,高声道:“孩儿祝愿父皇母后贵体康健、寿与天齐,我李唐福运昌隆、万事咸亨!”

“好,还是贤儿懂事。朕与你同饮此杯,也愿你文武有成,日后成为社稷栋梁。”李治把酒喝了,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

媚娘在旁连连点头——社稷栋梁之语甚是妥当,上有李弘为国之砥柱,其他亲王自然是栋梁,君臣之分已然明了。

李贤年方十六,相较兄长李弘更为开朗,性情活泼、器宇轩昂,身材也比兄长更高大,鼻若悬胆、目若点漆,相貌甚是俊秀。他自幼聪慧,酷爱读书,且有几分骑射的本领,也很得李治喜爱。今日太子不在,他自忖在其他兄妹中居长,自当竭力承欢。几句美言换得父皇夸奖,不禁面带得色,又卖弄起来:“孩儿愿诵诗一首以应佳期,助二圣酒兴。”说罢当即吟道——

代马秋不归,缁纨无复绪。

迎寒理衣缝,映月抽纤缕。

的皪愁睇光,连娟思眉聚。

清露下罗衣,秋风吹玉柱。

流阴稍已多,余光亦难取。

诗的确是好诗,出自南朝大才子柳恽之手。那柳恽诗、书、棋、乐四艺融通,笔下岂有凡品?但这首《七夕穿针》另有深意,不仅写女儿家穿针乞巧的情景,也发出岁月如梭、光阴易逝的感慨,隐隐有一丝悲凉感。

李贤年纪尚轻未解其中深意,李治焉能体味不到?回顾往昔韶华易逝,不免轻轻叹息,刚有的一点儿兴致又没了。媚娘正在一旁怀抱公主逗弄,见此情形忙用手肘捅他一下。李治会意,立刻换作笑脸:“贤儿读书勤奋,进益不少啊。”

李贤很谦逊:“孩儿愚钝,全赖师傅们教得好。”李治有鉴于前代之失,很注意孩子们的教育。除在东宫设崇贤馆外,也给李贤、李显各派了几位才俊之士充任洗马、侍读,沛王府的张大安、刘讷言、格希元等都是饱学诗书之人。

师傅们教得好,说到底还是父亲选师傅选得好,李贤这番话实有讨好之意。李治听他这样讲果然很满意,继而又问:“那你觉得哪位师傅才学最高?”

“诸位师傅、侍读各有千秋,不过要论最好的孩儿,觉得还是当初为孩儿启蒙的徐师傅。”李贤实在是个精豆子,须知这位徐师傅并非旁人,正是在座徐婕妤的弟弟徐齐聃,他不仅是李贤的启蒙老师,也是最早教李弘、李显读书识字之人,如今已担任西台舍人。“徐师傅不仅学问好,而且人品端方、忠于国事,是当今之能臣。”

徐婕妤闻听此言当然欢喜:“舍弟才疏学浅,殿下谬赞。”

可媚娘听儿子提起此人,不禁苦笑——徐齐聃的学问确实很好,却有些迂腐。本来他教皇子们读书读得很好,却总爱“多管闲事”。李治和媚娘觉得李弘身体不佳、性情羸弱,想培养其英果之气,于是选了几个突厥酋长的子弟派到东宫当侍臣,陪李弘骑骑马、舞舞剑。徐齐聃知道后却上奏:“《诗经》有云:‘敬慎威仪,以近有德。’《尚书》有言:‘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阶闼小臣必采于端士,驱驰所任并归于正人。岂可命胡儿侍我天朝储君?”子曰诗云一番,搞得媚娘哭笑不得。还有一次杨夫人奏请为亡夫武士彟修缮祠堂,李治准允,还赐了不少钱,徐齐聃得知后又上书李治:“齐献公(长孙晟,隋朝名将,长孙皇后、长孙无忌之父)即陛下外氏,虽子孙有犯,不合上延于祖。今周忠孝公庙甚修崇,而齐献公庙遽毁坏,不审陛下将何以重示海内,以彰孝理之风?”皇帝外祖父的祠堂不及皇后之父的祠堂修得好,何以彰显孝道?闹得李治、媚娘都很没面子。换作别人这等没轻没重的话也不敢说,媚娘岂是好招惹的?念及他是个诚实认真的书呆子,况且他大姐徐惠与媚娘有旧,徐婕妤又是敦厚谦卑,瞧着众人面子不与他计较罢了;后来孩子们渐渐长大,便改任他为西台舍人,负责草拟诏敕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