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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说过的。”林鸣的声音,穿过一排排的空位子,从远处传过来。刚才没有人注意到,他已经走进了舞厅,向他们走来,他的身边,是徐先生。“刚才我们一进大堂,就听到你们的争论了,你们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大家都转过身看着他们,站在林鸣身边的徐先生脸涨得通红,嘴里嘟囔着他们听不懂的上海话。

林鸣翻译给大伙儿听:“他是想知道,你们喊他boy是什么意思?”

那些乐手有点坐不住了,他们的脸上都露出尴尬的神情。在上海,像男佣、酒店服务员和人力车夫这类被人使唤的男人,不管年龄有多大,在西洋人嘴里,一律都是boy。可徐先生是不一样的,他是一位受过教育的音乐家,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托马斯等着埃罗尔回答这个问题。

“这样的确是很无礼。”过了老半天,埃罗尔才挤出了一句。徐先生一听,转身就朝着大门走去。

“等一等!”托马斯叫道,“请你别走,我们需要你。”他看见徐先生迟疑了一下。

埃罗尔也终于说:“对不起。”

徐先生终于停下了脚步。

“你们对徐先生客气一点,不然他又要走了。”林鸣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会注意的。”托马斯很温和地说道,他把林鸣的指责都揽了下来。在这里,他作为一个乐队领班,理应为手下的乐手们的行为负责。而林鸣也只会指责他,所以他必须咽下所有的责备。

徐先生听他们这样说,也就勉强坐下来开始工作了。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恢复排练还没有多久,索罗蒙站了出来,宣布了他的决定。他先是说对不起大家,因为影响了乐队的演出而道歉,但是,眼下到处都是日本人,这让他感觉很不妙。他一定要离开上海,他不能冒这个风险,而且回国的机票钱他也省出来了。回程票自己负担,这一点是有言在先,乐队成员们都同意的,当初他们来上海时,林鸣就给他们买了一张单程票。索罗蒙祝愿留下来的队友们平安,说他们都比他勇敢。在接下来的排练中,他特别用心,虽然到下周六晚上,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索罗蒙走了之后,乐队第一次演出的那个晚上,一位容貌姣好、有着深色秀发的白人姑娘走进了舞厅,她身穿一件式样简洁,但非常合体的缎子长裙。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身边没有别人。这对于像她这么有魅力的女人来说,很不寻常。托马斯留意到,她拒绝了好几次的邀舞,孤傲地端坐着,眼神迷离而富有魅力。整整一个晚上,他的心思都离不开她,那个女人的身上,散发出一股魔力,越来越强烈地吸引着他。弹完最后一支曲子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向她走去。

她微笑着,向他伸出了一只白皙的小手:“安雅.彼得洛娃,来自圣彼得堡。你弹得非常漂亮。”

“谢谢。”圣彼得堡。她是说圣彼得堡,看着她的深色短发和浅灰色的双眸,他心里一动,只有这些白俄才会用这个城市过去的名字。“没有你漂亮。”通常,托马斯是不屑于说这种奉承话的,可是这句话用在眼前这位姑娘的身上,那是事实。

“噗。”她失声笑了,两根手指在空中一捏,好像要把他的话挥去。“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可是家里那个丑小鸭啊!我的爸爸妈妈,还有用人们,总是对我的姐姐伊莉娜的容貌赞不绝口,连家里那些马车夫都夸我姐姐漂亮,可从来就没有人夸我。”

用人们。马车夫。“他们都错了。”

“马屁精。”她朝他一笑,“你的嘴很甜。我得走了,晚安!”

“欢迎你再来。”安雅走出了舞厅,他目送着她的背影。安雅风情万种地扭着腰肢,丰满的翘臀大幅摆动着,这显然就是故意给他看的了,无非是想让他记住。托马斯心里不禁暗笑,这样看来,这个姑娘很可能还会再来。

果然不出所料,不到一个礼拜,她又来了。他约她演出结束后一起吃晚饭。在化妆间,阿隆佐问他:“那个女孩是谁?我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她的名字叫安雅。”

“我知道,我在什么地方看过她的表演,她是唱歌的。呃,对了,林先生在找你,他说有事情要跟你说,你们见过面了吗?”

“没有。”托马斯不耐烦地跳着脚,他的双脚,如今套上了顶级意大利皮鞋。他急于回到安雅身边去,“你来挑吧。”他让安雅挑一家她喜欢的餐馆,结果,她挑了一家叫金三角厨房的餐馆,这是一家通宵营业的中国餐馆,他很吃惊。更让他吃惊的是,到了餐馆后,她用流利的上海话和店员打招呼,他们也用上海话回应她。他简直看呆了,问她:“你会几种语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