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慈禧前传 第九章(第23/27页)

此刻听属官的报告,顺利不了,倘或出什么差错,秩序一乱,这么多人,狼奔虎突,会踩死几十个人,那一来就把祸闯大了。兴念及此,不仅得失萦心,而且祸福难测,所以立刻就显得焦灼异常。

迫不得已只好向仁寿请教,“王爷!”他凑近了说,“该怎么办?听你老的吩咐!”

睿亲王仁寿是个老狐狸,听他这话的口气,大为不悦,心里在想:如果虚心请教,我还替你担待一二,若以为可以卸责那就错了!因此不动声色地答了句:“我可没有管过刑部,这件事儿上面,完全外行。”

就这两句话,不仅推得一干二净,而且还有嘲笑他外行不配当刑部侍郎的意味在内。载龄也知这位王爷不好伺候,只得忍着气陪笑道:“不瞒王爷你说,我才是个大外行。你老见多识广,求你指点吧!”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仁寿随随便便地答道:“我就不相信,这么多人伺候不了一个肃顺。”

“不怕肃顺不能就范,怕的是百姓起哄。”

“笑话!”仁寿是大不以为然的神色,“又不是杀忠臣,百姓起什么哄?”

“啊!”一句话提醒了载龄,探骊得珠,懂了处置的要诀了。于是转过脸来,摆出堂官的架子,大声吩咐:“肃顺是钦命要犯,大逆不道,平日荼毒百姓,大家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如果他伏法的那会儿,还敢有什么桀骜不驯的样子,那是他自找苦吃,你们替我狠狠收拾!他要不肯跪,就打折了他的狗腿,他要胡言乱语,你们掌他的嘴!”

这都是管刑狱的官吏优为之事,所以堂下响亮地答应一声:“喳!”又请了安,转身退出,自去布置。

堂上两人,静等无聊,各找自己的听差来装水烟,“噗噜噜,噗噜噜”地,此起彼落,喷得满屋子烟雾腾腾。

突然间,外面人声嘈杂,刑部官吏来报:“肃顺快到刑场了!”

肃顺从骡马市大街行来,快到菜市口了,提牢厅的主事骑马领头,番役和护军分行列队,沿路警戒。中间囚车上的肃顺,已经狼狈不堪,但一路仍有人掷石块,掷果皮,他也不避,只闭着眼逆来顺受,惟有嘴在不住嗫嚅,不知是抽搐,还是低声在诅咒什么人。

这时人潮汹涌,秩序越发难以维持,火枪营的兵勇,端起枪托,在人头上乱敲乱凿,结果连他们也卷入人潮,随波逐流,做不得自己的主张了。

就这拥挤不堪的时候,宣武门大街上又来了一辆车。步军统领衙门的武官,率领八名骑兵,在前开道,十分艰难地穿过菜市口,到北半截胡同官厅下马,接着,车也停了,下来的是都察院掌京畿道的监察御史。依照“秋决”的程序,由刑部拟定“斩监候”的犯人,在秋后处决的那一天,一律先绑赴刑场,临时等皇帝御殿,朱笔勾决,再由京畿道御史,赍本到场,何者留,何者决?一一宣示,方可判定生死。肃顺的“斩立决”,虽出于特旨,但为了表示郑重起见,袭用这个例子,这位“都老爷”此行的任务就是颁旨。

其时官厅外面的席棚,已经设下香案,睿亲王仁寿和刑部侍郎载龄接了旨,随即升上临时所设的公案,主管宗人府属下刑名的直隶司郎中,依礼庭参,静候发落。

仁寿问道:“肃顺可曾带到刑场?”

“已经带到了。”

“他怎么样?”

“回王爷的话,肃顺颇不安分。”

“噢?”仁寿转脸向载龄征询意见:“旨意已到,不必再等什么了。我看早早动手吧?”

“王爷见得是。”

“好了!”仁寿向直隶司的郎中吩咐:“传话下去,马上开刀!”

“是!”直隶司郎中,疾趋到席棚口,向守候着的执事吏役,大声说道:“斩决钦命要犯肃顺一名,奉监斩官睿王爷堂谕:‘马上开刀!’”

“喳!”堂下吏役,齐声答应。飞走奔到刑场去传令。同时载龄也离了公座,走出席棚,由直隶司郎中陪着,步向刑场。

刑场里——菜市口十字路街心,肃顺已被牵下囚车,面北而立,有个番役厉声喝道:“跪下!”

这时的菜市口,除了南北两面维持一条极狭的通路以外,东西方向的路口已经塞住了,但人山人海的场面中,肃静无声,所以番役那一声喊,显得特别响亮威严。大家都踮起了脚,睁大了眼,把视线投向肃顺,要看他是何表示?

一直闭着眼的肃顺,此时把双眼睁开来了,起初似有畏惧之色,但随即在眼中出现了一种毒蛇样的凶焰,把牙齿咬得格格地响,嘴唇都扭曲了!胆小的人看见这副狞厉的神色,不由得都打了一个寒噤。

“跪下!”那番役站在他前方侧面,有一次大喝,“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