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慈禧前传 第九章(第25/27页)

因此,这是他封刀以前的最后一趟差使。平生杀过两位“相爷”,这到“大酒缸”上,三杯烧刀子下肚,谈起来也算是件很露脸的事!所以他聚精会神地,决心要漂漂亮亮杀这一刀。杀柏中堂那次,想替他把脑袋连着,却因为手有些发抖,推刃之际,失掉分寸,还是把个头切了下来,这在魏一咳自觉是种羞辱。

但看肃顺扭来扭去不安分的样子,却是个不容易料理的。但载侍郎“行刑”的口令已下,提着肃顺辫子的番役把手也松开了,这一刻无可再延,魏一咳心知拍肩无用,换了个花样,微微挫身,相好了部位,轻轻喝道:“看前面,谁来了?”

等肃顺头一抬,伸长了脖子,魏一咳右肘向外一撞,从感觉中知道恰到好处,于是略略加了些劲,刀锋拖过,提脚便踢——慈禧太后的愿望,终于达到了。

睿亲王仁寿和刑部侍郎载龄进宫到了军机处,恰好肃亲王和刑部尚书绵森也在那里,分别向恭王说了经过,就托军机处代为办了会衔呈奏的折子,正式复命。

一日之间杀了两个“铁帽子王”,一个协办大学士,这是从开国以来所未有的大刑诛,所以朝中大臣,多深受刺激,那一来,就把登极大典这件喜事的气氛冲淡了。

但在另一方面,所谓“三凶”的被诛,余波不息。从宫内到民间,处处在谈论此事,而且论调有转变的趋向,惋惜多于遣责,同时也有人认为处置太过。其中最深的一种见解是:载垣、端华,尤其是肃顺,既为大行皇帝所信任,自然有他们的长处和功劳,难道先帝宾天,百日未满,这三个人就会变得一无可取,十恶不赦?岂不是太不可思议!倘又说,这三个人本来就是坏蛋,根本不该重用,那不就等于指责先帝无知人之明?

这些论调,在前一两天已可听到,等肃顺的人头落地,说公道话的就越发多了。当然,那只是私下谈论,但已足可使恭王不安了。

煌煌上谕中一再强调的是祖宗家法,倘或清议流播,说“今上”行事,有违先帝本心,对于士气民心,大有影响,而“今上”童稚,大政出于议政王,这样,谁应负责?不言自知。

这就是恭王不安的由来。

为此,当夜他就在鉴园召集心腹密谈,研究针对这一情势所应采取的对策。

“当然以安定人心为本。”文祥在这种场合,向来是敢言的,“我们旗人中,有这么个说法:三朝的老臣,说砍脑袋就砍脑袋,一点不为先帝留余地……。”

恭王气急了,大声打断他的话,倒象是在跟他争辩:“那是肃顺他们不给人留余地,怎么说是我们不给先帝留余地?”

“不错!”文祥安详地答道:“可是肃顺已经伏法了,不会有人再多提他的不对了。”

“人总是将人比已。”宝鋆也说,“对宗室得要赶紧安抚,别让肃顺他们的余党,有挑拨离间的可乘之机。”

“如何挑拨离间?”恭王极注意地问:“是那些人?”

“这你就不必问了。”老成持重的桂良,半相劝,半命令似地说,“反正就是刚才博川转述的那些话,搞得人人自危,动荡不安。”

恭王很深地点一点头,把自己的心定下来,接纳了大家的建议,很有力地说了一句:“对!应该安抚。”

于是宝鋆说了办法:“先下个明发,由宗人府宣谕宗室,申明我宗室自开国以来,夹辅皇室,公忠久著,今后自然仍是亲亲为重,仍望各自黾勉,以备量材器使。如果不自检束,则载垣、端华等以亲王大臣,尚且不能屈法市恩,何况闲散宗室?”

这番意思,恩威并用,冠冕堂皇,大家都认为说得很好。但是空言宣慰,显然还不大够,因此文祥又把少詹事许彭寿奏请“查办党援”那个折子提了出来,主张处置的方法,应力求缓和。

“怎么样的缓和?象陈孚恩这样可入‘奸佞传’的人物,还不重办,如何整饬政风?还有黄宗汉,误国之罪,岂可不问?”

恭王的话,听来义正辞严,一时不能不办他们的罪,所以桂良提议,予以革职的处分。

恭王认为处分太轻,于是再又定了“永不叙用”。此外侍郎刘琨、成琦,太仆寺少卿德京津太,候补京堂富绩,也是革职,但无“永不叙用”四字,将来便仍有起复的希望。

定议以后,次日上朝奏对,恭王首先就陈明了安定政局,激励人心的那番意思。两宫太后,自然准奏,立即拟旨进呈。此外还有许多例行的政务,也都一一依议,很快地处理完了。一直不曾开口的慈安太后,此时有话要问:“载垣、端华、肃顺他们,昨天说了些什么话?”

肃顺的悖逆之声,恭王已经知道,自然不会上奏,载垣跟肃亲王说的话,他却不便隐瞒,当即答道:“只有载垣有话,他还念着怡亲王那个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