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帕纳古里斯(第6/18页)

1976年的头几个月里,阿莱科斯掌握了宪兵司令部的档案材料,特别是他一直在寻找的文件。他还找到了有关他的党的一位议员德梅特里奥·察佐斯的材料。这件事使他决定退出中间联盟党,并以独立左派的身份留在议会中。可是,自从他把自己放在高傲的孤立地位时起,他始终面临的危险就成百倍地增加了。他成了希腊最令人不快的人了。对于奉行假的和不稳固的民主的主子们来说,他知道得太多了。再说,他又是如此勇敢而难以被吓倒。那么就得消灭他。他们就在他向议会提交文件的前夕消灭了他。地方法官在阿韦罗夫的唆使下禁止公布这些文件。于是阿莱科斯只得采取引人注目的举动,在议会里把文件交给卡拉曼利斯。他本应于5月3日星期一交出文件的,5月1日,星期五和星期六的夜间,当他去格利法达妈妈家的路上,两辆汽车紧跟着他。在乌利亚格梅尼街,一辆轿车以高速向他逼来,巧妙地左右摆动一下把他挤出路外,他几乎是当场死亡。150万人参加了他的葬礼。

我再说一遍,这一切都是另外一本书了。我在此提一笔,仅仅为了说明在我采访之后有关他生活中的几件大事。这个采访记远远超出一个我所爱过的、也爱过我的、现在我仍然热爱着的人的自画像。四年来,我不得不把它当做一种精神遗嘱,当做阿莱科斯一直在寻找而没有找到的某种东西的解释。因为他所寻找的东西,也是每一个值得生下来的人应该寻找的东西,是不存在的。被称为自由,被称为正义的东西是一场梦。哭泣也好,诅咒也好,忍受也好,我们只能追随这个梦,并对自己说,当一样东西不存在时,就要创造它。对于上帝,我们不就是这样做的吗?难道人的命运不就是创造不存在的东西和为梦的实现而奋斗吗?

奥里亚娜·法拉奇(以下简称“法”):阿莱科斯,看样子你并不高兴。这是为什么?你终于从那个地狱里出来了,难道你不高兴吗?

亚历山大·帕纳古里斯(以下简称“帕”):不,我不高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我知道你会觉得这是不可能和荒唐的,但我感到的是烦恼而不是高兴,感到的是悲哀而不是高兴。就像上星期日当我听到从其他囚徒的牢房里发出欢呼声时的反应一样,我不去理会他们为什么欢呼,而只是想:“一定是有关大赦的事。帕帕多普洛斯正要发表宣言,为演出一场能使天真的人感动的大赦戏作准备。现在他不必胆战心惊了,至少可以装成不胆战心惊的样子。何况释放我们中间的几个人又不要他花什么代价。”我想的是“我们中间的几个人”,因为我不相信他也会释放我。星期一的早晨,当我知道我也将被释放的消息时,我一点都不感到喜悦,一点也不。我对自己说:如果他决定把我也释放的话,那就意味着他有更大的野心,意味着他的确想在宪法的范围内使军政府合法化,并设法得到他过去的对手的承认。监狱长走进牢房向我宣布:“帕纳古里斯,你得到了赦免。”我回答他说:“什么赦免?我没有向任何人请求赦免。”我又接着说:“你们很快就会发现,把我关进来容易,但是要把我弄出去就难了。在到达埃里特雷阿以前,你们又会把我关进来。”埃里特雷阿在雅典的郊区。

法:你对他这么说了?

帕:当然啰。我还能对他说什么?难道我应该对他说:谢谢,你很友好,请替我向帕帕多普洛斯先生致意?星期二发生的事情更糟了。你可知道,向罪犯宣读赦免会有一套特别的程序,要举行一种仪式。一队士兵手持武器,其他人都立正等候。快到中午的时候,尼科洛迪穆斯检察官前来参加仪式。他们让我从牢房里出来,把我带到大家都站在那里等候的监狱长住处的前院。我看见一把椅子,就立刻坐了下来。尼科洛迪穆斯不知所措,他惊讶地命令道:“帕纳古里斯!站起来!”“为什么?”我回答他说,“就是因为你要宣读一份被你称之为总统的法令,而对我来说不过是上校的一片纸吗?……不,我不站起来。不!”我继续坐着。其他人都站着,立正……而我坐着。即使他们把我撕成碎片,我也绝不离开这把椅子。他们不得不在我交叉着双腿坐着的情况下举行了仪式。我一直没有停止向他们挑衅。下午两点左右,当中校来带我出去时,我也向他进行了挑衅。“帕纳古里斯,你自由了。拿着你的东西。”“我什么也不拿,你拿吧。不是我要求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