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瓦尼·利昂纳(第9/13页)

利:按照我的看法,我们有义务奉行欧洲政策,但别忘了我们是深入到地中海的国家。总而言之,我们的脑袋在欧洲,而我们的身子在地中海。这并不意味着对地中海制定独立的政策,或者制定脱离欧洲的政策。它意味着我们需要成为,或者说能够成为欧洲与地中海沿岸国家之间的一座桥梁。不,我不会说,意大利旨在奉行地中海政策,而同欧洲发生冲突。我更愿意说,我们比其他的欧洲国家更感受到地中海的问题。作为地中海中的一个国家,这是符合逻辑推理的。第三世界也构成一个重要的经济问题:想一想几十万亿的美元都流向利比亚、沙特阿拉伯和科威特,而他们不知道如何……他们的这些资产或是到了很好的去处,或是在某个时候,迫使我们在经济上屈从于他们。

法:总统先生,至此,我们都已经明白了。现在我们不谈这些,我不再想以忧郁来折磨您。否则,我会犯下弑杀总统的罪行。总统先生,此刻,我更愿意谈谈您本人,最好是追溯到您一开始所说的那句话:“这间办公室是一间拷问室。”

利:唉!您已经对我诉说了,或者说,问到了各种各样可悲的事情:病态的民主、瓦解的国家、得寸进尺的新法西斯主义、想赶走我们的欧洲共同体,您还可以增加成百上千条。看来,我没有夸大其词。在日复一日地听到这些令人伤心的事情之后,其结果是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和这样的遗憾中苦度光阴!显而易见,这不是我第一次感到苦恼。就是先前,我也有很多苦恼的事:律师的生活也是备受折磨的。只要您想象一下,当我回家时,肩负着一个本不该被判无期徒刑,却被判了无期徒刑的人,这意味着什么?但是这里的苦恼更大,试想一下,我是一个易动感情的人,我为所有这些事生气和难受……即使发生的事件与政治毫不相干,我也备受煎熬。如维琴察的悲剧——那两个可怜的女人惨遭杀害。我知道,这是在每个所谓的文明社会可能会发生的事,但是它是那样强烈地冲击着我的心灵!我呆立在那里,心如死灰,沮丧不已。我不禁自问,天晓得,作为领导阶层,我是否也有一点过错,我们是否也有一点过错?是否我或者我们也得对此承担责任?就像有什么东西……就像有什么东西……涌上我的喉咙。

法:喉咙哽咽?痛哭的愿望?

利:唉!是的,有时是这样。既有运行不畅引起的遗憾所致,也有对强压心头的自我控制能力产生逆反情绪所致。我同联邦德国的总统海涅曼对此有过一番交谈。他同我一样,也是一名律师。我对他说:当人们从事律师生涯时,是那么的自由自在!人们可以不受任何限制表达自己的想法,而在这里则不然,说每句话都得谨慎小心,思考再三,权衡利弊……首先,压在我肩上的重荷是我必须永远记住自己代表着民族的团结,因此要对每一步、每一个眼神和每一个举动都保持分寸。譬如,我曾受到福尔特布拉乔的批评,因为我去参加了科韦利之子的婚礼。但是我不仅仅是为了科韦利之子才去参加婚礼的,而且还是为了新娘——喉科医生菲利波的女儿去参加婚礼的,因为菲利波是我的朋友。福尔特布拉乔说:“总统不能有私生活。”怎么啦?我不能有私生活,不能去参加婚礼,而是非得永远待在那里,盘算着某个新娘的公公也要是某个新郎的父亲……诸如此类的事情让我喉咙哽咽,哭笑不得。您想知道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那就是我完全明白某些批评的真正用意。共和国总统的地位如此微妙,如此不确定。只有在总统制的共和国国家中,你才不会有此风险:感谢上帝,总统制的共和国在意大利永远不会出现。蒙上苍之爱,至少,我也希望它永远不要出现。共和国总统和政府首脑的两元性是如此重要!作为调解者的总统,他的存在是如此重要!如果我又是执政机构的首脑,您会想象到这些吗?天哪!我将会求助于什么?

法:总统先生,当您被选为总统时,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不会远离生活,奎里纳莱宫永远也不会是一座象牙塔。”

利:我力图冲破一下这座象牙塔,因为一开始,它确实让我有一种紧缩的感觉。我想表达的意思是:突然之间,我需要改变自己的生活。这是我事先从来没有预料到的。特别是在最初几个月里,我感到缺少点气息。人们应该理解我:刑事律师的职业是如此丰富多彩,如此生动活泼。它让你有机会经常接触各种各样的戏剧和各种各样的人物,前往各个地方,能提供给你一个连医生的职业也提供不了的空间。我以此来做这样的比较是因为我原本喜欢当医生,但是我没有尝试过去当医生,因为身体病痛的情状让我感到害怕,我不能冷静地作出反应,为此转而热衷于辩护这一行当……运用法律来解决人世的纷争……当我当律师的时候,让我心驰神往的是:在难以破译的人类精神世界的迷宫中搜索,不设界限,毫无保留地去解读世人。因此一开始,这座象牙塔让我感到僵硬麻木,但是后来,我战胜了这种感觉,开始扬帆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