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三张纸牌的游戏(第6/16页)

“是的。”他的神情柔和了一些。“我记得。”

安妮当时也想把脸涂黑,但是她妈妈说,这对小姑娘来说不合适。他但愿自己说过安妮必须轮着扮演一次教区天使——尽管因为皮肤黝黑,她不得不戴上教区的一副编织的黄色假发,那假发常常滑向一边,或者耷拉在孩子们的眼睛上。

格蕾丝扮演天使的那一年,戴上了用孔雀羽毛做成的翅膀。那是他自己的创意。其他的小姑娘们则装扮成憨乎乎的小笨鹅,翅膀一旦在马厩的某个角落绊住就会掉下来。但格蕾丝却显得光彩夺目,她的头发上缠着银色丝带;肩膀上系着一道光芒四射的、颤栗的光环,随着她的呼吸,簌簌响的空气里弥漫着芳香。丽兹说,托马斯,你的主意还真不少,对吧?她的翅膀是全城人所见过的最漂亮的了。

格利高里站起身;他走过来跟父亲吻别道晚安。一时间,他的儿子斜靠在他的身上,犹如孩子一般;又仿佛往事以及炉火中的画面能令人陶醉。

儿子去睡觉之后,他把他堆好的文件铺散开来,重新清理了一番。他将签了字的一面翻出来,以便随后归档。他想起了那个邪灵的五朔节。格利高里没有问,为什么会有骚乱?骚乱是针对外国人。他自己当时才刚刚回国不久。

1530年开年之际,他没有举办主显节宴会,因为太多的人都知道了红衣主教的失宠,所以会拒绝他的邀请。不过,他把几位年轻人带到了格雷会堂,参加主显节前夜的狂欢。他几乎马上就后悔了;今年的这里比他记忆中的任何一年都更为喧闹,更为粗俗。

律师学院的学生们表演了一出有关红衣主教的话剧。他们让他从约克宫里逃出来,奔往自己那艘停在泰晤士河上的船。有些人挥动着染过色的床单,模仿河流,接着另一群人跑了过来,用皮桶朝上面浇水。红衣主教刚刚手脚并用地爬上船,就传来了狩猎的叫喊声,有个傻乎乎的弄臣冲进大厅,手里还牵着两条猎水獭用的猎犬。还有些人拿着渔网和鱼竿跑来,要把红衣主教拖回岸上。

第二场表现的是红衣主教在奔往他位于伊舍的藏身地的途中,在帕特尼的泥泞中挣扎的情景。当红衣主教伤心痛哭并举起双手祈祷时,学生们一片欢呼。他心里想,当初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中,是谁把它当成喜剧说了出来呢?如果他当时知道,或者能猜到的话,就该他们倒霉了。

红衣主教仰面躺在那儿,犹如一座红色的小山;他胡乱摆动着双手;他说只要有人能扶他重新骑到他的骡子的背上,他就把温切斯特主教的职位让给他。有几个学生扛着一副披挂着驴皮的架子,扮成骡子,转来转去,用拉丁语开着玩笑,并朝着红衣主教的脸放屁。他们拿“主教的职位”插科打诨,说成是“主教的鸡尾”[5],如果他们是扫大街的,你也许会认为他们很风趣,但在他看来,学法律的学生这样未免太下作。他十分不满地从座位上起身,他的家人也只好跟着他起身出去。

他停下来对学院的几位老资格说: 是谁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约克红衣主教已经病了,可能不久于人世,到那个时候,你们和你们的学生该怎样站在上帝的面前?你们在这儿培养的是些什么样的年轻人,竟然敢攻击一位交了厄运的伟人——如果是短短的几个星期之前,他们还会乞求他的青睐呢!

那些老资格跟在他后面,不断地道歉;但他们的声音淹没在从大厅里传来的雷鸣般的笑声里。他家里的几个年轻人还在依依不舍地频频回头。红衣主教正在拿他后宫的四十位处女做交换,求人扶他骑上骡背;他坐在地上,抽抽搭搭的,这时,一个用红色毛线编成的软软的、蛇一般的东西从他的袍子里面掉了出来。

外面的灯火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很黯淡。“回家吧,”他说。他听见格利高里在低语,“只有他允许了我们才能笑。”

“嗯,说到底,”他听见雷夫说,“是他在当家。”

他退回一步,好跟他们谈谈。“不管怎么说,养了四十个女人的是邪恶的博基亚教皇亚历山大。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们,她们当中没有一个是处女。”

雷夫碰了碰他的肩膀。理查德走在他的左边,跟他挨得很近。“你们用不着扶我,”他和气地说,“我可不像红衣主教。”他顿住了,接着笑了起来,说,“我想,刚才还是……”

“是呀,刚才挺有意思的,”理查德说,“大人的腰围肯定有五英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