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叠压与并立:从“爵—食体制”到“爵—秩体制”(第7/25页)

春秋以上的胥吏是个很黯淡的层次,战国之时,其面貌就清晰得多了。我们注意到,若干史料中出现了“士大夫”和“官人百吏”的两分表述,二者分别对应着“爵”与“秩”。《韩非子·和氏》:“不如使封君之子孙三世而收爵禄,绝减百吏之禄秩。”韩非所叙述的是吴起的改革措施,“封君”有爵,故收其爵禄;百吏无爵,另以禄秩为等级,故减其禄秩。又《荀子·强国》说打仗胜利之后,就会有“士大夫益爵,官人益秩”的事情。那么“士大夫”与“爵”相涉,而“官人”与“秩”相涉。孙诒让解释“官人”:“庶人在官则无爵,而受职役,其秩卑而员众,故称‘官人’以通包之。”(46)《荀子·荣辱》又说:“志行修,临官治,上则能顺上,下则能保其职,是士大夫之所以取田邑也。循法则、度量、刑辟、图籍,不知其义,谨守其数,慎不敢损益也;父子相传,以持王公,是三代虽亡,治法犹存,是官人百吏之所以取禄秩也。”“士大夫”所取为“田邑”,这是“封君”的待遇;“官人百吏”所取为“禄秩”,禄秩是针对“官人百吏”的等级管理手段。

春秋以上,胥吏是被“爵位”那座大山压在位阶最底层的,跟庶人的地位差不多少;战国“官人百吏”们开始直起了腰,带着他们的身份标志“禄秩”向上伸展。战国等级管理,对“士大夫”主要用“爵”,对“官人百吏”主要用“秩”;此后随时间流逝,越来越高的官员变成了领俸官员。至汉代,禄秩向上覆盖到了官僚等级的顶端。这显示,帝国统治者已用“吏”的形象为百官定性定位,用管理“吏”的办法来管理公卿大夫了。

若干年前,张家山汉简《二年律令》出版了,其中的《秩律》向人们展示了汉初禄秩的基本面貌。这就为考察战国秦汉禄秩的序列变迁,提供了一个新的坐标点。结合其前其后禄秩序列的变动,上述禄秩序列的向上伸展过程,就更清晰地展现出来了。兹述如下。

在战国史料中,我们考得了千石、八百石、七百石、六百石、五百石、三百石、二百石、百石、五十石共9个秩级。其中的五十石一秩,推测就是汉代“斗食”的前身。最高的是千石。《商君书》记有“千石之令”,“千石”是“令”的秩级。按,秦汉的诸署令,约在千石至六百石的层次;那么先秦使用禄秩的,主要是“令”和“令”以下的官吏。因禄秩从胥吏“稍食”发端,所以其最初针对的吏员层次,是比较偏下的。

再看《二年律令·秩律》。其中记有汉初到吕后二年为止王朝所使用的11个秩级:二千石、千石、八百石、六百石、五百石、四百石、三百石、二百五十石、二百石、一百六十石、一百二十石。序列上端是“二千石”。使用这个秩级的,是御史大夫、廷尉、内史、典客、中尉、车骑尉、大仆、长信詹事、少府令、备塞都尉、郡守、郡尉、卫将军、卫尉、汉中大夫令、汉郎中令、奉常。那么丞相以下的诸卿、将军,及地方长官郡守、郡尉,都使用“若干石”禄秩为官阶了。战国最高秩级还只是“千石之令”,相当“县团级干部”或“司局级干部”;到了《秩律》时代,诸卿、郡守等“省部级干部”,也用禄秩了。此前的秦朝也应如此。

再由《秩律》看汉初秩级的下端。这个段落还存在着一百二十石、一百六十石、二百五十石等带零头儿的秩级。这样的秩级,景、武之后就看不到了。可见在《秩律》时代,禄秩序列的低端比后来细密得多。斗食、佐史等秩级过于细小,《秩律》未列,但当时肯定有。先秦还有“五十石”的秩级,就更细碎了。那些带零头儿的细小秩级,告诉了人们什么呢?我们认为,在禄秩的形成期,序列的哪一段落相对细密,这禄秩就是面向哪个官员层次的。从行政学原理说,细密的等级将耗费更多的管理精力。而其时统治者听任禄秩下端的等级细密,是因为“若干石”的官阶本来就是用于中低级吏员的。

从景、武到元、成,一个多世纪中,随帝国体制的发展完善,禄秩序列的高端和低端都发生了变化。先看高端。首先中央诸卿由二千石上升为“中二千石”了,“中”就是中都官、中央的意思,以此与地方的郡守二千石区别开来,从而形成一个新秩级。其次,这时还形成了真二千石、比二千石,加上中二千石、二千石,“二千石”一秩繁衍为4个秩级。第三,御史大夫超越中二千石列卿而自成一级,丞相事实上也变成了一个秩级。御史大夫、丞相的俸禄,与其下的秩级形成了成比例、有规律的级差。至此,“百官皆吏”全面实现。周秦汉禄秩序列的变化大势,不妨用下图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