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8/11页)

他骑车离开,把欢声笑语和音乐都抛在了身后。那种欢乐的场景并不适合他——欢乐从来不曾属于他,以后也不会属于他。他回到出租公寓,把自行车扛上楼,走进自己那间位于顶层的房间。他摘掉帽子、脱下外套,然后躺在床上。再过两天,他就可以再次见到她,他们将会一起赏画。他决定在与她见面之前去公共澡堂洗个澡。他摸摸下巴:两天之内他是没办法蓄出像样的胡子的。他忽然又想起她走出宅邸的那一刻来,他远远地看着她,做梦也没想过……

那时我在想些什么呢?他寻思着。

接着,他记起来了。

我正在琢磨她会不会知道奥尔洛夫藏在哪里。

整个下午,我一刻也没想到过奥尔洛夫。

她极有可能知道他在哪里;即使不知道,她也能打听出来。

我可以利用她杀死他。

我能办得到吗?

不,我办不到。我不会那样做。不,不,不!

我这是怎么了?

中午十二点,沃尔登在海军部与丘吉尔见了面。这位海军大臣很感兴趣:“色雷斯,我们当然可以给他们半个色雷斯。即便他们把色雷斯整个儿拿去也没人在乎!”

“我也是这么想的,”沃尔登说,他对丘吉尔的反应感到很满意,“那么,你的同僚们会同意吗?”

“我相信他们会同意的,”丘吉尔若有所思地说,“吃完午饭后我会与格雷会面,今晚再见阿斯奎斯[3]。”

“那么,内阁呢?”沃尔登与亚历克斯商谈已久,他可不希望这场交易被内阁否决。

“明天上午。”

沃尔登站起身说:“那么,我可以安排明天晚些时候回诺福克去。”

“好极了。他们抓住那个该死的无政府主义者了吗?”

“我中午要与警察厅政治保安处的巴思尔·汤姆森一起吃饭——到时候我就知道了。”

“有消息随时告诉我。”

“那是自然。”

“我还要谢谢你,我是说,为了这个提案,”丘吉尔神情飘忽地望着窗外,喃喃地自言自语,“色雷斯!哪有人听说过这地方啊?”

沃尔登任他陷入遐想,离开了。

从海军部步行前往位于蓓尔美尔街的会馆的路上,他觉得志得意满。他通常都在家里吃午饭,但他不想把警察带回家让莉迪娅心烦,特别是她最近的情绪本就有些古怪。毫无疑问,她一定跟沃尔登一样,也在担心亚历克斯的安危。这孩子对他们来说,与自己的儿子没什么两样,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

他走上会馆的门阶,一进门就把帽子和手套递给了身着制服的男仆。“今年夏天的天气真好啊,老爷。”那名男仆说。

近几个月来,天气好得出奇,沃尔登向餐厅走去时心想。一旦天气变化,很可能会有暴风雨。八月份可能会有雷雨,他想。

汤姆森正在等他,看上去怡然自得。要是他已将刺客捉拿归案了那该多好啊,沃尔登想。他们握过手,沃尔登落了座。服务生送来了菜单。

“怎么样?”沃尔登问,“你们抓到他了吗?”

“就差一点儿。”汤姆森说。

那也就是说没抓到,沃尔登想。他的心一沉。“噢,真该死。”他说。

侍酒生走上前来。沃尔登问汤姆森:“要不要喝杯鸡尾酒?”

“不用,谢谢。”

沃尔登也这样想。喝鸡尾酒是美国人的习惯,并不招人待见。他又问:“要么来杯雪利酒?”

“好的,谢谢。”

“要两杯。”沃尔登对服务生说。

他们要了温莎肉汤和清炖鲑鱼,沃尔登选了一瓶莱茵干白葡萄酒来配鱼。

沃尔登说:“不知道你是否明白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与奥尔洛夫亲王的谈判即将大功告成,若他现在遭人暗杀,整场谈判将功亏一篑,这会给我国的国家安全带来严重的后果。”

“我完全理解,阁下,”汤姆森说,“让我把我们取得的进展向你做个汇报吧。我们追捕的对象名叫费利克斯·科切辛斯基,这个名字太难念了,因此我建议就叫他费利克斯。此人四十岁,出生在坦波夫州,父亲是一名乡村牧师。我在圣彼得堡的同行手里有一沓厚厚的卷宗,全是关于他的。他曾三次被捕,并且与六起杀人案有干系,目前正受到通缉。”

“天啊。”沃尔登低声说。

“我在圣彼得堡的朋友还说,这个人是制造炸弹的行家,而且极其凶狠好斗,”汤姆森顿了顿,“你竟敢抓住那只瓶子,实在是太勇敢了。”沃尔登淡淡一笑,他倒希望汤姆森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汤送来了,两人默默无语地喝了会儿汤。汤姆森小口呷着他那杯白葡萄酒。沃尔登很喜欢这家会馆:这里的菜肴虽不及家中的美味,但这里有种轻松自在的气氛。吸烟室内的扶手椅古朴而舒适;服务生都上了年纪,动作慢悠悠的;墙纸已经褪色,油漆也十分暗淡。这里用的还是煤气灯。沃尔登这样的男人之所以会到这里来,是因为他们家里过于整洁,也过于女性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