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深风月(第7/19页)

曹寅摇头道:“简直是火急火燎。”又叹道:“我虽怀疑是白衣女子以连珠火铳杀了傅拉塔,却因未捉到其人,没有证据。而且琵琶击发火器太过匪夷所思,实难取信于旁人。而今知情者均认为是八旗子弟衔恨傅拉塔针对江宁将军缪齐纳而行刺,绿营军中骚动不已,我不得不请江南提督金世荣以高压手段弹压住舆论。然督标绿营官兵心怀愤恨,多有想为上司复仇者,而今绿营、八旗两方势同水火,隐患极大。”

黄海博道:“曹寅兄何不请江宁将军缪齐纳出面,当众声明并无八旗子弟行刺之事?”

曹寅苦笑道:“此节我早已想到,而且已亲自去过满城,当面向缪齐纳提了此建议。怪就怪在这里,缪齐纳竟不愿意出面,只说两江总督遇刺一案案情不明,他不便公开表态。”

黄海博愕然道:“莫非缪齐纳也认为是其手下八旗子弟所为?”

曹寅道:“缪齐纳没这么说。我也不能明着问,尤其我曹寅不能问。”似是不愿意再多谈傅拉塔一案,拱手道:“我这就告辞了。”临上轿前,忽转头问道:“曹湛没有找过黄兄吗?”

黄海博道:“没有。”见对方神色古怪,奇道:“怎么,曹寅兄不相信我?”

曹寅微一踌躇,即道:“我不拿黄兄当外人,便实话实说了。听说黄兄跟管家同时离开丁家,我到宝宅时,管家刚好回来,黄兄却晚了近一个时辰才归家。”

黄海博这才恍然大悟,曹寅竟是认为自己偷偷去与曹湛相会了,忙道:“不是曹寅兄想象的那样。”

曹寅心中疑虑未解,追问道:“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话一出口,登时醒悟过来——他素来是个宽厚豁达的人,从不当面让人难堪。他既已表明态度,怀疑黄海博在暗中相助曹湛,黄氏不主动予以解释,他本来就不会再问,不想他竟然脱口追问了一句。呆了一呆,心道:“莫非是我太过关切曹湛,才会一反常态?那么在我内心深处,到底是期盼曹湛被捕,还是希望他就此逃脱?”

黄海博也对说出真相有所迟疑,好半晌才道:“曹寅兄着急回去官署吗?不急的话,不妨再到千顷堂书房坐坐。”

曹寅愈发满腹疑云,怀疑黄海博暗中收留了曹湛,他邀请自己入内,意欲引对方相见。果真见到曹湛又该如何呢?当场拿下他,还是耐心听其解释?一时颇费思量,最终踌躇道:“还是算了吧,我还有事,改日再来找黄兄。”

黄海博听说而今满城八旗与督标绿营针锋相对,可能会酿出大祸,本欲就此说出丁拂之极可能是杀死两江总督傅拉塔的刺客,顺带替沈海红求情,见曹寅急欲离去,也只好就此作罢。

回到卧房躺下,黄海博担心曹湛安危,思绪不由自主地又回到马胜、温莹一案上。

马胜、温莹遇害当夜,丁拂之在乌龙潭弹了大半夜琵琶,那么他肯定不是凶手。凶手明显是针对马胜,除了丁拂之,还会有谁恨马胜入骨呢?他是赌术高手,曾多次受雇于人,有意设下骗局,害得事主家破。然马胜踪迹飘忽不定,又素以北方为根本之地,此次来江宁也只是收债,其行踪当只有雇主知晓。

或是当晚温莹引曹湛去见马胜后,马胜感激曹湛帮助温莹出逃,将实情和盘告知。而雇主恼恨马胜泄密,追踪而至,将马、温二人擒住,折磨至死。

问题是,就算雇主知道马胜新买了一艘画舫,但曹湛并非等闲之辈,他既助温莹出逃,一路上必定格外小心,雇主又如何能这么快知道马胜将秘密透露给了曹湛呢?

如果说雇主一直派人暗中监视马胜新购画舫,那么他既知曹湛已知悉秘密,又为何放过曹湛呢?还是说曹湛已经在回去江宁织造署的途中遇害?又或者曹湛也落入了雇主之手,雇主出于某种目的没有杀他,只将其秘密囚禁?

既然能够肯定举报曹湛身份者是桂家一方的人,那么看起来曹湛已遭灭口或是被雇主捉去的可能性更大。桂家极可能是因为跟曹湛联络不上,遂主动向曹寅举报曹湛,好逼得曹湛无处可去,只能被迫前往桂家藏身之处。

目下尚未发现曹湛尸首,先假定他是被人捉去。马胜前一任雇主即是谋夺丁氏心太平庵藏书者某甲,尚不清楚其来历身份,后一任雇主则是邵拾遗。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均是有实力、有势力的人物,即便在江宁城防远比往日严密的情况下,依然有能力杀死马胜、温莹,掳走曹湛。

黄海博细细思虑了一回,心道:“一定是邵拾遗了!一定是他!曹湛知道他太多秘密,他早想对其下手。之前之所以隐忍不发,是因为知道曹湛是桂家的人。邵拾遗与票号结盟,当早从票号口中知悉此事。曹湛新近去见过票号老马,当面揭穿了邵拾遗种种恶行,又想要利用马胜供词证明是邵拾遗设局杀了邵鸣女儿、女婿。邵拾遗既对曹湛全力戒备,肯定派了人日夜监视他行踪,那夜跟踪其人到画舫,杀了马胜、温莹,捉走了曹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