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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这些东西托付给我。”柯列兹奇玛先生说。

“他很明智。”史迈利说。

柯列兹奇玛先生把一只手放在史迈利肩上,“如果你需要什么,尽管让我知道。”他说,“我有自己的手下。这是暴力的时代。”

史迈利再次从电话亭打电话到汉堡机场,这一次是为了再确认史坦法斯特先生飞往伦敦希思罗机场的订位。做完这件事,他买了邮票和一个很结实的信封,写上澳大利亚阿德雷德的一个虚构地址。他把史坦法斯特先生的护照放进信封,丢进邮筒。然后,就以平凡无奇的乔治·史迈利先生,一个专业雇员的身份,展开旅程。他回到火车站,无惊无险地穿越边境到丹麦。在旅途中,他进到厕所里读欧斯特拉柯娃的信,总共七页,是在大英博物馆隔壁那个小图书馆里,由将军亲自用米凯尔那部古董复印机所影印的。他所读到的内容,正印证了他这天眼中所见的一切,也让他心中的警铃愈发响亮,几乎难以承受。他搭火车,转渡轮,最后再乘出租车,一路赶到哥本哈根的卡斯特洛普机场。从卡斯特洛普,搭乘下午的班机飞往巴黎。航程虽然只有一个小时,但在史迈利的世界中却恍如一世,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绪,与所有的期待如潮汹涌起伏。莱比锡遭人谋害,在他心中所激起的愤怒和反感,此时已慢慢平抑,逐渐枯竭,代之而起的,是他为欧斯特拉柯娃担忧的恐惧:如果他们对莱比锡和将军下手已如此之重,那么,他们会怎么对付她呢?开车穿越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时,他不断回味青春岁月的流转,但此刻,在逃亡的反高潮里,他却只感受到岁月的无情摧残。死亡如此迫在眉睫,死亡如此挥之不去,继续奋斗的目的何在呢?他再次想起卡拉,以及他的专制残暴,这至少让缠扰终生的混沌有了意义,让暴力、让死亡都有了意义。他想到对卡拉而言,杀戮只不过是宏大计划的附属品罢了。

我怎么可能赢?他问自己,独自一人,心怀疑虑,顾及礼法。我们任何一个人,如何能对抗这无情的猛烈炮火呢?

飞机的下降,以及重启棋局的希望,让他恢复常态。有两个卡拉,他推断着,再次忆起那张冷静克己的脸,那充满耐心的眼睛,精瘦的身体达观地静候自我毁灭。一个是专业、沉着的卡拉,如果必要,他可以容许耗费十年工夫经营,等待开花结果。比尔·海顿的案子,花了二十年。卡拉这个老间谍,这个务实主义者,可以容忍十二次的损失,只为换取一次的大胜利。

但还有另一个卡拉,一个有着人心,有着伟大爱情的卡拉,一个因人性而有瑕疵的卡拉。如果他为了掩藏弱点而采取条件交换的手段,我绝不能裹足不前。

伸手到座位上方的置物柜拿他的草帽时,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的豪言壮语,预言卡拉的终将败亡。“不,”在当时回答一个恰似他现在问自己的问题时说,“不,卡拉并不是刀枪不入。因为他是个狂热的人。有一天,如果我还和他有纠葛的话,他的不知节制将导致他的灭亡。”匆忙冲向排班的出租车时,他想起自己的这一段话是对一个名叫彼得·吉勒姆的人说的。此刻,这个人的影像恰好映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