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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伊莎背对他躺着,头埋在枕头下,膝盖曲起保护自己,抓着床单直盖到鼻子。她闭上眼睛,不想睡却想死。她十岁,在她位于甘博亚窗帘深垂的卧房里,被关在房里悔罪。她用一把裁缝剪刀把艾米莉的新长裤剪得稀烂,只因为那条裤子实在太不要脸。她想起床,向他借牙刷,穿衣,梳头,然后离开。但是要做这些事,就必须承认时间、地点,以及欧斯纳德光溜溜的身体躺在她身边的事实,也必须面对她根本没衣服可穿,除了那件扯掉纽扣的红色居家洋装——该死的扣子都到哪里去了?——以及一双不凸显她身高的平底鞋——该死的鞋子又是怎么回事?——她头痛欲裂,真希望有人送她到医院去,让她可以把昨夜重新来过,没有伏特加或砸烂哈瑞的书桌(如果她真做过这样的事),没有玛塔或铺子或迈基之死,或狄嘉多的名声被哈瑞毁谤得体无完肤,也没有欧斯纳德和这一切。她起身去浴室两次,一次是想吐,但每一次都再偷偷回到床上,希望把发生过的事变成没发生。此刻欧斯纳德正在打电话,距她的耳朵只有十八英寸远。无论她在头上压了多少枕头,都没有办法阻止他那口可恨的英文传入耳中,也无法不听见睡意迷蒙的苏格兰口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像破烂收音机传出的最后信息。

“恐怕是,长官,我们收到一些烦人的消息。”

“烦人?谁烦啊?”苏格兰声音醒过来。

“有关我们那艘希腊船。”

“希腊船?什么希腊船?你在说什么啊安德鲁?”

“我们的旗舰啊,长官,我们那条缄默航线的旗舰啊。”

漫长的停顿。

“我懂了,安德鲁!希腊,我的天哪!抓到重点了。有多棘手?为什么棘手?”

“似乎是毁了,长官。”

“毁了?撞上什么啦?怎么毁的?”

“沉了。”停顿一下,让“沉了”这句话能沉入对方心里。

“完蛋了。在西方。情况还不清楚。我已经派了一位作家去弄清楚。”

另一端更加困惑,沉默,露伊莎自己也摸不着头绪。

“作家?”

“很著名的那位。”

“是。了解,自古以来最畅销的那一个,的确是,别再多说了。怎么沉的,安德鲁?全沉了吗,你的意思是?”

“第一批来的报告说他永远不能再出航了。”

“天啊,天啊!安德鲁,谁干的?我敢打赌是那个女人,我对她没把握,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不信任她了。”

“恐怕还要等进一步的细节,长官。”

“他的人呢?——他的船员,真该死——他那些沉默的船员——他们也都淹没了吗?”

“我们还在等消息。你最好按照原定计划回伦敦,长官。我会打电话给你。”

他挂掉电话,使劲拉开她抓在头上的枕头。即使紧闭双眼,她仍然无法逃避地看见他年轻饱满的躯体满不在乎地在她身边伸展,以及他半睡半醒、涨起的那话儿。

“当我没说过,”他告诉她,“好吗?”

她毅然决然地转身背对他。一点都不好。

“你老公是个勇敢的家伙,他受命不能对你透露,绝对不能。我也一样。”

“怎么勇敢?”

“有人告诉他事情,他再告诉我们。至于没听到的事,他就自己去想办法找出来,通常还得冒些风险。最近他正卷进一个大案子。”

“这就是他偷拍我文件的原因吗?”

“我们需要狄嘉多的约会记录。狄嘉多的生活里有些消失的时刻。”

“没有什么消失的时刻,那是他去做弥撒或去看老婆小孩的时间。他有个小孩住院,塞巴斯蒂安。”

“狄嘉多是这么告诉你的。”

“是真的,别跟我扯这些鬼话。哈瑞替英国做这些事?”

“英国,美国,欧洲。文明的自由世界。你数得出来的都算。”

“那他就是个混蛋,英国也是,文明自由世界也是。”

这得花很多时间和力气,但她办到了。她用胳膊肘撑起身子,转头俯视着他。

“你告诉我的话,我他妈的一个字都不相信。”她说,“你是满嘴谎言的英国骗子,而哈瑞脑袋坏了。”

“那就别相信我啊,只要闭上你的大嘴巴。”

“那全是狗屁,是他自己编的。你还在捏造,每个人都在自己爽。”

电话响了,是另一部电话,她之前没注意到。虽然这部电话就在她这一侧的床头,紧靠台灯,连着一台录音机。欧斯纳德猛地转身越过她,抓起话筒,她还来不及用手捂住耳朵,闭紧双眼,把脸挤出一个僵硬的拒绝的狞笑,就听见他说“哈瑞”。然而,她有只手并未完全克尽职守;然而,她有只耳朵依然听得见她老公的声音穿破她脑袋里响起的嘈杂尖叫,向她逼来。“迈基被杀了,安迪。”哈瑞宣布。他的声音深思熟虑,准备充分,但是时间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