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3/14页)

肖阿姨仍然在这堆气味中燃烧她的烟卷,此刻她嘴里的味道应该相当醇厚:“师傅,你铲完不能找水冲冲底下吗?还是有臭味啊。”

清洁工露出诡异的笑容:“等新的垃圾堆上去,就闻不到了。”

我扯开了卧室的窗帘,然后把纱窗也拉开了,一团灰尘从纱窗格子的各个缝隙中腾空而起,它们只做垂直运动,就像漂浮在水杯中一样,没有任何气流去干扰它们。我一阵厌烦之下,干脆把所有的窗帘都打开,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然后扯下窗帘,扯下我的床单、被套和枕套,它们带着水滴和污渍躺在卫生间里,等待挨个进入涡轮洗衣机。然后我开始用一块大抹布擦洗所有家具的表面,还抓着一瓶有着刺鼻气味的去油剂,它里面含有一种能马上让皮肤刺痛的强酸,所有那些结成疙瘩,以及凝固成坚固薄膜状的东西,我都用它来解决问题。

我汗流浃背地战斗了两个小时之后,鼻腔和肺里都像被灌满了金属的粉尘。房间渐渐地清晰了起来,从床头柜的下面我打扫出一只白色的绒线手套,那是上一个冬天她找不到的东西,我盯着这纤秀又破落的饰物,将它在卫生间地上拍干净灰尘,扔进垃圾袋里。

然后,我本能地拨通了冯大卫的电话。

他继续留在办公室里,躲避晚高峰东三环的拥堵。现在,大卫的办公室已经不再和员工的连为一体,他在靠东头的落地窗边砌出了一个空间,大概只有十来平米,除了写字台、书柜和沙发,这里唯一令人瞩目的东西是挂上了三个动物标本:一只印尼的红翼果蝠,这个巨大的翼手目动物被两只尖钉继续保持着俯览黑夜的模样;一只是四川麝鹿的头部,它的眼睛还是保持着水分的晶体,让人怀疑那是不是被玻璃球取代了;最后一个看起来是某个灵长目动物的手臂,只比普通签字笔粗一点点,看见它我就想起那个恐怖的传说。“印尼的眼镜猴,从天津海关合法进口的。”冯大卫说,他给我看了一眼后面的那个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标志。

听我讲完在桂海的故事,他若有所思:“你是想给自己找个放心,或者是一个彻底远离她的借口是吧?其实你不是的。”

他神秘地笑了一下:“其实这存在两种可能性的,也许你就在那里和她旧梦重温了,要么就干脆带回来了。但她表现得混得比你强,你只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她应该会永远消失的。”

“你说的有道理,我发现她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是的,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她被洗脑了!”

洗脑?这个词就像外科手术,不,应该像化学药剂一样,让人心头一震。

“洗脑,你肯定听过,但没有认真研究过。他们应该是用一种更高明的洗脑术,有堂皇的理想,有丰富的物质基础。”

“你觉得能把人洗到什么程度?”

“至少明确了一种世界观,一种至死不会回头的奋斗目标。还影响到亲情、爱情、朋友这些,他们都会用全新的坐标去重新认识。”

我有一点惆怅。他看着我的模样:“你说你已经心安了,我看还不是全部。”

他从书柜里拿出一只黄色的塑料棍子,就像手电筒那么大,上面有几个开关。

“来,你握着。”

“这是什么?”

他打开开关:“先不要问,你闭上眼睛,将它双手握着,举到头部前方,先默数九十秒,在这个过程中,尽量什么都不要想,保持呼吸缓和,心里沉静,暗示自己的大脑要空灵。但一般人很难做到,前三十秒,你可能会继续琢磨我到底在干吗,后六十秒,一般人会开始想自己的事情……来吧,开始吧。按我说的做。”

我双手合十,握着那根棍子——刚才他做出的那些总结,我根本挥之不去,洗脑,罗洪武,那个庞大而神秘的组织,这些我本该彻底忘却的东西,却伸出无数的触手,在我脑海里纠结成密密麻麻的一团。

九十秒过后,我睁开眼睛,那个黄色塑料棒的尖端,神奇地长出了一只灰色的塑料翅膀。

看着我惊呆的眼神,冯大卫笑了:“其实还不错啊,至少你不痛苦,你不悲伤。”

“这到底是什么?”

“这叫心情棒,我的一个小发明而已。就是用来测试心情的,虽然很小,原理却有点复杂,它会捕捉你那些微弱的生物电、血流,还有一个小孔捕捉你呼吸的气流,用它们得出结论。”

“这很神奇……”

“是的,那个灰色的翅膀是个中等值,证明你对有的事情不满意。如果是黑色的翅膀伸出来,那就很糟糕了,最好的结果是会伸出一朵太阳花。但现在,用这三个东西做象征我觉得有点太俗了,你有空帮我想想是否有更有意思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