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来自过去的声音(第20/21页)

几分钟后,达格利什站直身体,庆幸自己终于缓过来一点了。虽然他的身体只能以痛苦和笨拙来回复他的意志,但是他的意识很清晰。他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他一定是感染了施派德尔博士的流感。但愿他没有传染给霍尔库姆小姐。在他的印象里,他没有在大西洋别墅里打过喷嚏或是咳嗽过。只是在刚刚进门的时候稍稍触碰了一下她的手,后来又坐在同她有些距离的位置上。八十岁的霍尔库姆小姐一定已经形成了强大的免疫能力,能够抵御大多数的传染病,而且她刚刚才注射了每年一次的抗流感疫苗。运气好的话,她不会有事的。达格利什衷心地期盼着。不过,取消同凯特和本顿的会面才是明智的选择,或者至少要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尽量长话短说。

考虑到同霍尔库姆小姐的会面,今天的总结会安排得比平时稍晚些,推迟到了十点钟。现在应该已经到时间了。达格利什看了一眼手表,九点五十五分。凯特和本顿应该正穿过灌木丛林地。他推开别墅门,踏入夜色之中。今天晚上没有星星,低矮的云层遮蔽了月亮。只有大海依稀可见,平静的海水在夜色之中泛着微弱的冷光,比夜色本身更具威慑力。在这样阴沉的空气中,很容易就给人一种连呼吸都会变得困难的印象。小教堂别墅里一片漆黑,而科姆别墅则映射出微弱的光线,仿佛一艘远远行驶在隐形大海上的船只发出的信号。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人影像幽灵一样从夜色之中浮现出来,径直朝小教堂别墅走去。看样子是艾德里安·伯伊德回来了。他的右肩上扛着一只狭长的盒子。看上去仿佛一口棺材,不过看他轻快的脚步,里面装的应该不是重物——他的样子几乎算得上兴高采烈。达格利什忽然意识到他扛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早些时候,他曾在伯布桥夫人的缝纫室里见过它。盒子里装得无疑就是那件刺绣罩袍。他看着伯伊德轻轻地将盒子放在地上,打开门。他迟疑了一会儿,片刻后又提起盒子,匆忙朝小教堂走去。

接着,一道不太一样的光束映入达格利什的眼帘,那一小片光好似一轮坠落地表的月亮摇曳着穿过灌木丛林地,朝着他走来,有那么一会儿它隐没在灌木丛中,不过很快又再次出现。凯特和本顿来得很准时。达格利什转身走进别墅,摆好三把椅子——两把放在桌子旁,他自己那把则靠在墙边。接着,他又取出一瓶酒和两只酒杯放在桌子上,等他们进来。他打算将霍尔库姆小姐的话和盘托出——转述给凯特和本顿,今天的内容就是这些。他们走后,他要洗个热水澡,冲一杯牛奶饮料,吃几片阿司匹林,再出一身汗。以前感冒的时候,他都是这么做的。凯特和本顿可以做一些外出收集情报的工作,他必须保持健康,引导调查的方向。他会好起来的。

二人走进别墅,脱下外套,随手扔在玄关处。凯特看着他问道:“你还好吗,长官?”

她尽量不表现出关切的语气。她知道他有多么讨厌生病。

“不那么好,凯特。我想我被施派德尔博士传染了流感。坐在那边,别离我太近。我们可不能全都倒下。本顿,你来倒酒,好吗?再往壁炉里添点柴火。我要把从霍尔库姆小姐那儿了解到的情况交代给你们,然后今天就到此为止。”

他们一言不发地听着。达格利什靠在椅子上,远远地看着他们,感觉他们好像陌生人或者一幕戏剧中的两位演员一般,他们刻意、从容的表现都经过精心的组织:凯特的秀发和脸庞被炉火映得发红,本顿倒酒时一脸忧郁、严肃的神情。

等他讲完之后,凯特说:“很有趣,长官,不过除了能强化施派德尔博士的动机之外,并没能给我们提供很多帮助。但是我不认为他就是卡拉夫特。他来科姆岛的目的是调查他父亲的死亡真相,并不是找一个人,为了六十多年前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可能做过也可能没做过的事报仇。这不合理。”

本顿说:“杰戈的动机也更明显了。我猜他一定听说过老奥利弗在那趟航行中杀害他爷爷的传闻。”

达格利什说:“是的,他从小就知道。显然,彭特沃斯船员行会的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件事,要么就是这么怀疑的。他们不会忘记。”

本顿接着说:“但是如果他计划复仇的话,为什么要等到现在?这几乎是最差的时机,一半人都不在岛上。而且为什么选在灯塔,为什么要选择吊死这种离奇的方式?为什么不趁奥利弗在船上的时候,伪造成意外事故?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缘由。我们还要再回到那个问题上。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凯特说:“难道索尔·奥利弗坚持返回科姆岛不会有些古怪吗?你们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是想偷些值钱的东西,或者想把某些东西藏在这儿,等战争结束后再回来取?也许他和杰戈的爷爷合谋了这件事,而奥利弗杀掉他是打算独吞赃物。我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