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来自过去的声音(第19/21页)

霍尔库姆小姐说:“索尔告诉我他们把他关在了大宅子顶楼我之前用过的游戏房里。他们留了些牛奶和吃的东西给他,那儿有一张小床和许多玩具,索尔将他抱到我那匹旧木马上。我还记得那匹木马,我喜欢飞马珀伽索斯,那是一种巨大、拥有魔力的神兽,但它应该同其他许多东西一起被卖掉了——霍尔库姆家族再也没有新生命诞生,我是这个家族的最后一个孩子。”

她的语气中暗含着一丝遗憾吗?达格利什觉得没有,但是也很难分辨其中的意味。她盯着炉火看了好一会儿,接着说道:“当他们回到大宅子时,发现男孩已经从木马上滑了下来,似乎想往窗口的方向爬。他睡得很熟,或者可能是无意识地睡了过去。返回内陆的途中,他们把他放在下面的船舱里。据他父亲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达格利什说:“关于动机依然是个难点。索尔·奥利弗有没有向你供认他杀了塔姆林?”

“没有,他没有醉到会那么做,他坚称那是一场意外。”

“但是,他确实还跟你说了别的?”

艾米丽直视着达格利什的脸:“他告诉我,是那个孩子点燃了稻草。当时他正在玩一盒从大宅子找到的火柴。当然,事后他十分惊慌,矢口否认自己曾靠近过灯塔,但是索尔告诉我他看见他了。”

“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她又停顿了一下:“那时候我相信他所说的。可是现在就没有那么确定了。不过,无论这个故事真实与否,它都跟南森·奥利弗的死没有关系。雷蒙德·施派德尔是个仁慈、聪慧的文明人。他不会记恨一个孩子。至于杰戈·塔姆林,他从不掩饰自己对南森·奥利弗的反感,但是如果他想杀他的话,在过去的那几年里他有大把的机会可以下手。如果奥利弗是被谋杀的话,我猜现在你们已经确认了吧,不是吗?”

“没错,”达格利什说,“我们已经确认了。”

“原因或许根植于过去,但并不是这一段过去。”

说了这么多话,她有些累了。艾米丽陷进椅子里,一言不发地坐着。

达格利什说:“谢谢你。这就解释了施派德尔为什么要约南森·奥利弗在灯塔见面。这个问题一直令我困惑不解。毕竟,那里不是科姆岛唯一避人耳目的地方。你对我说的这些话也都告诉施派德尔博士了吗?”

“都说了。他像你一样,也不相信那是索尔·奥利弗一个人干的。”

“他知道奥利弗声称火是他儿子点的这件事吗?”

“知道,我把索尔告诉我的事统统转述给他了。我认为施派德尔博士有权知道。”

“岛上的其他人呢?科姆岛上的其他人了解多少?”

“没人知道,除非杰戈透露出去了,不过我认为这不太可能。他又怎么知道呢?南森·奥利弗的父亲没有给他讲过这些事,而他也从不谈起之前在科姆岛的生活,直到七年前,他忽然觉得那段贫困、缺乏母爱的童年显然会为他的人生经历增添值得着墨的一笔。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利用基金会章程的条款,使得他能够随时上岛。一开始他还遵守约定——任何造访过科姆岛的人绝对不可以向外界透露科姆岛的存在,直到2003年4月,他在接受一家星期日大报记者的采访时,提到了科姆岛。遗憾的是当时的报道被小报媒体掩盖了,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不过他依然没有尽到保密的义务,这无疑令他在这里变得更加不受欢迎。”

是时候该告辞了。达格利什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瞬间浑身无力,他紧抓住椅背,缓了缓劲儿。四肢的疼痛似乎加重了,他担心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支撑到门口。忽然,达格利什发现劳特伍德正站在门边,胳膊上搭着他的外套。他伸出手,打开灯。刺眼的灯光令达格利什一阵头晕眼花。这时,他们捕捉到了彼此的目光。劳特伍德看着他,毫不掩饰目光里的愤恨。他像押送犯人一般将达格利什送到别墅的大门口,他那句“晚安,先生”落在达格利什的耳朵里满是威胁和挑衅的意味。

9

达格利什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穿过灌木丛林地,回到别墅的。这具躯体似乎莫名其妙地从艾米丽·霍尔库姆那间生着炉火的客厅一下子就回到了这栋没有生气、空荡荡的别墅。他挪到壁炉旁,抓着椅背撑住自己,跪在地上,划了一根火柴点燃引火物。一股刺鼻的烟腾起,接着火苗蹿了出来。红蓝相间的火舌将柴火舔舐得噼啪作响。大西洋别墅热得有些过头,而眼下,他的额头又密布了一层冷汗。他仔细地将小细枝围着火苗摆好,然后将大块的柴火堆成金字塔状。他的手似乎已经不属于他的身体,达格利什伸出修长的手指,想感受一下那越烧越旺的炉火。在灼热火光的照映下,手指现出半透明的红色,然而虚弱、空洞的想象却无法感受它的热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