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近海岛屿上的死亡(第19/21页)

《巴塞特的最后纪事》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突然惊醒过来。他摸索着找到手表,沮丧地发现已经八点三十二分了,今天起得有点晚。

等他打电话叫早餐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九点,过了半个小时,他搭乘电梯下楼,往办公室走。此刻,他已经在一定程度上为昨晚搅得他不得安宁的焦虑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只不过它依然留下了些许不安,并逐渐滋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即便在享用每天予人安慰的早餐时,这种感觉依然挥之不去。尽管他今天迟了些,普伦基特夫人还是在他致电后的五分钟内送来了早餐:一小碗干梅子、煎得脆而不硬的培根——这正合他的心意、用培根油煎过的面包片以及面包片上摞着的一枚煎蛋、一壶咖啡和掐准时机端上桌的热土司,还有自制的柑橘酱。他虽然咀嚼着,却辨不出滋味。这顿堪称完美的早餐似乎故意在提醒他科姆岛舒适的物质条件和协调的作息规律。他不准备从头开始,也畏惧独立寻找房子、组建家庭所要面临的麻烦和周折。不过,如果奥利弗真的永久定居在科姆岛的话,最终他也不得不面对那些他所担心的问题。

一进办公室,梅科洛夫特就看见艾德里安·伯伊德坐在办公桌旁,奋力地敲着计算器。看到伯伊德星期六还在工作不免令他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又想起来伯伊德曾提过他要花几个小时完成增值税退税和季度报表的工作。即便如此,这一大早依然显出一丝不同寻常的迹象。两个人互相问了声早安,接着又陷入沉默。梅科洛夫特朝对面的办公桌望去,却忽然觉得对面的人如此陌生。是他的错觉吗?艾德里安看起来略有不同,脸色紧绷、苍白,眼睛里满是焦虑的神色,身体局促。梅科洛夫特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这位同事始终盯着一份文件,动也没动过。莫非他昨天晚上也没有睡好?还是他也有不祥的预感,觉得会生出什么祸端?梅科洛夫特忽然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信赖伯伊德:这个人虽然不声不响却很有效率,工作时心照不宣地陪伴着彼此,拥有直觉判断力——这似乎是最可贵也最有用的优点,以及既不自卑也不谄媚的谦逊态度。他们从来没有打探过彼此的私生活。那么,他为什么会有一种对自己的迟疑和对妻子的感伤终于被人理解和接受的感觉呢?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起妻子了,可现在忽然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思念。他从未认同过艾德里安的宗教信仰,所以仅仅是因为他觉得对方是一个好人吗?

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部源自乔·斯特维利,某次她一时冲动说了出来,不过此后就再没有提起过。“有次举行圣餐礼时,这个可怜的家伙喝得烂醉如泥,直挺挺地摔了个嘴啃泥。有位虔诚的老妇人,嘴唇上还贴着圣餐杯呢,吓得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酒洒了一地。顿时尖叫四起,大家惊慌失措。一些天真的会众还以为他死了呢。我相信教区和主教能够容忍他的一些小缺点,不过这次他喝得太多了。”她说。

然而,最后却是乔拯救了他。伯伊德在科姆岛待了一年多,从没喝醉过,直到某个可怕的夜晚,他又故态复萌。三天后,他离开了科姆岛。为了逃避岛上枯燥乏味的生活,乔定期会回伦敦小住,那次刚好带上他,乔把他安顿到一幢偏远的乡村别墅里,帮他戒了酒,然后在梅科洛夫特上岛前,又将他送回了科姆岛。虽然此后这件事再没有被提及,不过伯伊德可以说是欠了乔一条命。

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吓了他一跳。转眼已经九点二十五分了。梅科洛夫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呆坐着神游。乔怒气冲冲地问:“你看见奥利弗了吗?他有没有跟你在一起?他本该九点钟到诊疗室再抽一次血的。我猜他是不是决定不过来了,但是他至少应该打个电话通知我一声吧。”

“他是不是睡过头或者忘记了?”

“我给游隼别墅打过电话了。米兰达说她听见奥利弗在七点二十分左右出门了。当时她待在自己的卧室里,他们没有说话。所以米兰达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昨天晚上他也没跟她提过今天要来抽血的事。”

“他会不会跟特雷姆利特在一起?”

“特雷姆利特在游隼别墅呢。为了赶一些工作,八点刚过他就到了那边。特雷姆利特说从昨天开始他就没见过奥利弗了。当然了,奥利弗或许想散散步再到诊疗室来,所以很早就出门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出现呢?而且,他也没有好好地吃早饭。米兰达说他给自己泡了茶——她到厨房的时候茶壶还是热的呢——但是,他只吃了一根香蕉而已。也许,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耍我们,可是米兰达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