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高筒帽的伊卡洛斯 1(第6/8页)

“换了把锁?为什么?”

“原来那把锁被我弄坏了。”

“你把它弄坏了?”

“是的,我把门撞坏了才进去的。”

“你为什么要撞门进去?唉,算了,你还是从头慢慢把事情说给我听听。”

“好吧。那是前天,五月七号的事。那天我和平常一样,到神谷酒吧里去找他,见他和以前不一样,情绪显得十分低落。我在他旁边坐下来,但他一直沉默着,不肯说话。我正在猜想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时,他突然开口告诉我,今天晚上他自己能飞了。”

“据他说,人要在空中飞起来,必须让自己浑身充满极强的绝望感。因为这种强烈的绝望感能让人的灵魂变得非常轻。‘今天晚上,我已经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了,所以一定能在空中飞起来。’他是这样告诉我的。”

“他为什么感到绝望?”

“具体的原因我没有问他。起先他绝口不谈,但随着几杯酒下肚,他又慢慢地开始讲了。他偷偷告诉我,自己的夫人已经打定主意要和他离婚。一旦离了婚,也就不会再给他每月的生活费了。这么一来,他的生活就完全没有着落,再也过不下去了。”

“那可太可怜啦!”

“那天夜里他简直醉得一塌糊涂,我也没法再陪他坐下去了。于是他独自一人摇摇晃晃地走回家。他走了以后,我又和别的朋友一起喝酒聊天,突然发现他每天必戴的礼帽居然忘了带走。于是我就想拿着帽子去还给他。因为我无法想象赤松先生没有帽子戴会是什么样子。忘记了帽子,对他来说几乎就像忘了自己的脑袋一样。”

说到这里,汤浅似乎对自己使用的比喻显得很得意,轻轻地呵呵笑了几声,笑完后又呆呆地入了神,好久也不肯再说话。

“刚才我的话说到哪儿了?”

“你说到拿着帽子想去还给他。”

御手洗显然越发有精神了,露出一副十分认真的表情。我一向知道这副表情说明此刻他的脑筋正在飞快地转动。

“我拿着他的帽子离开了神谷酒吧,一路摇摇晃晃地向隅田公园走去。我想在公园里稍微走一走,好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点儿。走着走着,冷不防从旁边的树荫里蹿出一个像是流浪汉的人,一把将我从身后抱住。我吓了一大跳,大声喊叫了起来。但这个流浪汉反倒觉得挺好玩似的,狠狠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就丢下我跑开了。”

“我想,你那时头上正戴着赤松先生那顶礼帽吧?”御手洗显得非常有把握地问道。

“是的,正是那样。因为在手上拿久了很累,我就把它戴在头上了。这有什么关系吗?”

“不,我只是说,在日本历来就有一些变态的同性恋者,专门喜欢戴帽子的男人。”

“噢,还有这种事?”

汤浅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我也不由得扭头看了御手洗一眼,因为这些话我还是头一回听他说。可是他却高兴得不得了,不停地搓着手。

“这太有意思了。后来又怎么样了?”

“这时我的酒劲涌了上来,觉得有些不舒服。于是我登上台阶,走到能俯视河面的高处,找了张长椅坐了下来,想让自己的脑袋稍稍冷静一下。坐了不到十分钟,我就感觉好多了,于是便站起身来,去赤松稻平先生家里找他。这时已经到了夜里十一点左右。到了他的家门口,我敲了几下门,听见屋里传来赤松先生大声叫喊的声音。”

“这声音确实是赤松先生的?你没听错吧?”

“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我已经很熟悉了,不会听错的。”

“你听见他在叫喊什么?”

“根本听不清他在叫喊什么,总之不像是连贯的话,只是‘啊——’、‘噢——’地大声乱喊。”

“哦!那么接下来呢?”

“我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就更使劲地敲门了。”

“那后来呢?”

“从屋里仍然传出他的叫喊,只是断断续续的‘啊——’、‘噢——’这一类的声音,像是在呼唤谁。我听了心里很害怕,就大声喊道:‘赤松先生,你怎么啦?是我,我是汤浅啊!我把你忘在店里的帽子送来了!’”

“嗯,那么后来呢?”

“里面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在打开窗户,又突然一下子安静了。我听到一阵像是刮擦衣服的声音,猜想赤松先生这时一定正朝窗外跳下去。我便使劲地拧动门把手想把门打开,但是门从里头被反锁上了,根本拧不动。”

“我又重重地敲了几下门,同时猛烈地拧动门把手,又拉又踹了好久,但是门始终一动也不动。没办法,我只好用肩膀去撞门,这一招是在美国大片里经常见到的。我接连撞了好几次,终于把门锁撞开,进到房间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