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哥·塞拉诺和螺丝事件(第41/55页)

老人慢慢坐回沙发,将小提琴和琴弓轻轻地放在桌上。

“我出生的地方,是一个位于特兰西瓦尼亚名叫帕拉托卡的村庄。村子里有一千多人,我们罗姆人大约只有五十个。以前罗马尼亚国王曾准许罗姆人在那里定居,作为社会最底层的劳动人口。特兰西瓦尼亚是罗姆人通往西方的主要通道,自古以来就有很多罗姆人经过那里,翻过高山流浪到匈牙利去。”

“难怪特兰西瓦尼亚的政治局势那么复杂。”

“帕拉托卡村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仍属于罗马尼亚,但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因为希特勒和匈牙利站在一边,匈牙利便借助纳粹的势力将帕拉托卡村变成了匈牙利的领土,纳粹的军队也驻在村里。在那之前,每当村民举行婚礼,都会请我父亲为他们演奏。我父亲是本地的当红明星,每到一处都会围拢大批乐迷前来听他演奏。事实上,不只在村子里,在国内他也是数一数二的顶尖好手。那或许是我父亲最鼎盛的时期吧。

“父亲的乐团也为匈牙利和纳粹军队演奏。每当匈牙利打了胜仗,或是出征之前,父亲都会去演奏几曲鼓舞士气。没有我父亲,整个乐团就表演不下去,因此他总是站在最前面。但实际上这不是我父亲自愿做的事,他是被逼的。

“不久,我们战败了。村子又变成了罗马尼亚的领土。而当时的领导人齐奥塞斯库正一步步走向独裁。我们一家人被视为匈牙利人的同谋,在村里备受虐待。就因为在我父亲演奏的乐曲中被送上战场的士兵,有很多在战场上遭遇死伤,然而这一切并不是我父亲的过错啊。

“父亲被人随意殴打,母亲也几次遭受暴行,这都是因为嫉妒——战争时,村子里好多女人为我父亲争风吃醋。最终我们被村民们用石头砸着赶到了村外。就像刚才你提到的那样,父母带着我这么小的孩子,把仅有的家当全放上马车,开始了漫长的流浪生活。我们在野外搭起帐篷睡觉。只要走过菜园边,马上就会被说成是贼,来偷菜的,然后就朝我扔石头。每到一个地方,父亲就站在街头靠演奏音乐要钱,但根本赚不到多少。那时我还小,丝毫帮不上家里的忙。

“父亲不肯继续为罗马尼亚人演奏,因此我们逃到布达佩斯,最后流落到西班牙。不管到哪里,父亲都找不到稳定的工作,我们越来越穷。在极度贫困中,母亲病死了,因为没有钱找医生看病。带着一个病人四处流浪的生活有多悲惨,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根本无法体会到的,父亲为此常常独自躲在没人的树下痛哭。

“母亲的死,使父亲也变得跟死人差不多,他的演奏技巧也因此迅速退步。当年号称罗马尼亚第一乐手的本事早已不见。流浪到西班牙的卡迪兹时,父亲在街上听人说起到菲律宾能挣到钱,于是决定移居到菲律宾去。以前他还打算去非洲,但后来觉得即使去了非洲也没有我们的活路。

“罗姆人艰辛的旅程并不只发生在中世纪,就在几年前也是如此。啊,我说了这么多无聊的话,影响到你们了吧?”

洁听了,很快用眼睛扫了一下艾刚的表情,接着说:“没关系,你尽管说下去。对这桩案子来说,这些也是相当重要的消息。”

“菲律宾也没有什么好工作给父亲做。我在菲律宾长大,一直跟着父亲学拉小提琴。但父亲好像不怎么愿意教我,是我求他教会我的。因为我爱听,也佩服父亲的演奏。

“父亲几乎每天都会说这么一句话,特别是每次教我拉琴时都要重复一遍:‘劳鲁,就算你拉得再好,也不能靠它过日子,那只会让人瞧不起。而且你记住,音乐一定会被政治和战争所利用。’”

“你改名字了吗?”

“是的,用罗马尼亚名字不方便。有一天,父亲说在日本能找到工作机会,于是又带我去了日本。但当时父亲的演奏水平已经远不如从前,过度饮酒使他的手指不再灵活了,就算当一名街头艺人,也是技艺最差的。相反,那时的我已经拉得很不错了,可是父亲坚决不让我跟他一起演奏。原因是他非常讨厌演奏家这个职业,因此不想让儿子成为演奏家。

“我们走遍日本的各大城市巡回表演。当辗转到九州的时候,在一个四周都是农田的小镇里,我们发现了一家名为‘立花食品模型研究所’的小公司,他们主要生产放在餐厅门口展示柜里的食物模型。我完全被这些栩栩如生的模型所吸引,惊羡不已。如此精致的东西,我在全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没看到过。于是我当时就打定主意,这就是我将来要从事的事业。当然,这么精良的食品模型制造技术,当时的菲律宾人还没有接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