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合作(第15/21页)

老何抬手遮住嘴,缓缓地出了口气:“那你认为呢?”

“彬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也是我们整个社交圈子的核心人物,我不想做最恶意的揣度……但恐怕有可能,我们都颠倒了主次。”

他只是为杀而杀。

“没道理,我和他相处那么多年……他没道理这样做。”

“不错,自身条件优越、家庭和睦、经济宽裕、社交广泛……他不符合犯罪剖绘的任何一种特征类型。”我点着烟,“但别忘了那三年浪迹南亚的日子,他被一个军事集团出卖,回过头又出卖身边的战友。战场是个人命如草芥的世界,我们都没有过这种经历,谁知道彬会因此发生什么变化?你敢说你还了解他?谁敢说?”

“我不知道……”老何颓靡地搓了把脸,“我确实不知道他的下落。”

“我说过我相信你。但至少,告诉我他和陈娟之间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彬和陈娟的交往经历相当普通,除了早恋之外——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连上八卦小报的水准都不够。

陈娟是彬下面两届的校友,具体怎么搞到一起的不明。那时陈娟似乎还不到十四岁,称少女都勉强,几乎还是个孩子。彬那时是出了名的花心大萝卜,一天到晚拈花惹草、不着四六地到处鬼混。除了明显异于常人的优秀成绩以外,陈娟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对彬的不羁一直容让再三。但就在彬即将转性从良的节骨眼上——大抵是陈娟上大一前后,这个多年来“夫唱妇随”的女孩突然举家移民加拿大,同时向彬提出分手。

“陈娟看似单纯,其实是个很有心机的人。”老何的评价也许并不客观,“彬也好,我们这些周围的同学、朋友也罢,谁都没看出来这一点。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也知道该如何去得到;最残酷的是,为了争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可以不惜代价,包括不惜伤害任何人。”

两人分手的当天,彬在宿舍里服药自杀。亏了老何心细,发觉到彬竟然没来操场踢球。“他从不逃体育课。”再后来,彬洗胃出院,随即休学回家调养。

“我记得很清楚,他醒来后对父母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而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谢谢,我太不理智了’。”

“他后悔不该自杀?”

“我看他是后悔没找个偏僻的地方了结自己。”

没过几年,波澜再起,彬突然接到了陈娟从柬埔寨打来的电话——

“那天我见到他很阴郁,就问他怎么了,他语无伦次,大概是说陈娟有危险……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没说。隔了个周末,我再打电话就找不到他了,去他家问,才知道他失踪了。家里人以为他离家出走,急得团团转。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哪了,但我知道一定和陈娟有关。”

一失踪,就是三年。

“彬为了陈娟可以……不恨她么?”

“我从没听他说过陈娟一句坏话。我不喜欢她,只因为她伤害了彬。平心而论,也许她并不是什么坏人,至少她当初一直对彬很好……再说了,毕竟恋爱自由,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

是的,但前提是不该伤害别人。

眼下,我不打算随意为他们的交往经历下定义:“感情的事,难免受伤害的。你要知道……”

“我只知道陈娟伤害了一个她不该伤害的人,而这个人在几年之后为了她,伤害了很多很多人。”

“蝴蝶效应。”

“要我说。”老何冷冷地注视着我,“是因果报应。”

我想了想,问他:“你是觉得,归根结底,陈娟改变了他?”

“不,她改变了一切。”

04

时间在叙谈中不知不觉流逝。对于老何源自友情的隐瞒,我倒没什么特别的愤懑。知道得越多,我越发现,对彬的了解真的很贫瘠。他身边的很多人,无论朋友还是敌人,似乎都或多或少握着一块或几块拼图,我周旋在其中苦苦寻觅,彬的人生却依旧犹如雾里看花,不得全景。

老何问我:“你想抓他,还是找他?”

我曾一度骗自己上述二者是一个概念。当然,找到他靠实力,抓到他还要靠运气——唔,颠倒过来说也可以。对我而言,彬是某种意义含混的命运坐标。袁适想抓他归案以证明自己,我却连为什么找他都搞不清。

从谈话伊始我就明白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信息,否则老何应当不会干坐在这里,糟糕的是,我也不晓得在等待什么。彬有所行动无疑会带来新的线索,可我又隐约希望他能赶紧溜之大吉。

六点刚过,无绳电话响起——那一刻,我竟然丝毫没有紧张或兴奋的冲动,失望得近乎平静。

果然是袁适:“他下手了。”

半小时前,彬大摇大摆地再度造访海淀医院,在四楼东侧的监视器前掐晕了值守民警,然后走到“庞欣”的榻边,将相当于三百毫克剂量的吗啡推进生理盐水吊瓶。相信在他沿原路走出医院正门的时候,被袁适视为亚洲女性连环杀手的标志性人物,已因呼吸衰竭而沦为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