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左右(第14/17页)

“很多事情其实是受到各种客观因素限制的,就好似一个‘局’,你身在其中,不一定能看到出路,所以只能去选择‘局’里唯一的一条路。你的说法太唯心。”

“所谓客观,大多听起来更像是粉饰主观的借口。你所说的‘局’倒是存在的,佛教中把它称做‘相’或是‘障’,咱们这些俗人一天到晚都在里面瞎转悠。讽刺的是,很多时候人们是能看清这个‘局’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执着于错误的选择。”

“照你这么说,谭嗣同的死岂不成了笑话?你等着被骂翻吧。”

“前人的是非,我没有资格评判。但谭先生慷慨赴死、从容就戮的风骨,我是拜服投地不及,怎可能会有嘲讽的意思?谭先生秉执大义,自可‘手掷欧刀仰天笑,留将公罪后人论’;只可怜咱们这些庸庸世人,我们抉择的结果,是对是错,恐怕就很难得到什么公论了。”

谈话发生在很久以前,地点是湖南省浏阳县城郊,谭嗣同先生的墓地。那时,年近而立的我们只是初识,且都单身。我出差他公干,异地巧遇,相携至召山脚下,凭吊这位诞辰百年有余的先行者。

记得那是个好天气,骄阳当空,万里无云。墓地隐现于一片葱葱绿草的簇拥中,间或有几朵白色与黄色的小花,顽强地探出头来,在烈日营造的漫山欢腾里,绽放出生命的绝望。

一晃,八年。

真希望,时间能停下来。

脑后的一记重击令我晕眩了半秒,一条手臂幽灵般地锁住了我的脖子,身体重心随之向后倾斜……

彬!我猛压下颌防止窒息,反手从背后抽出甩棍,不及打开就回戳——他闪开了,人已到我身侧,脚下一别,拽着我的头就朝护栏上撞。我左肘砸在他肋下或是腹部,右脚从别子里绕出来,凭借一股蛮力怒吼着把他整个人顶向阳台的另一端。

察觉到他后退中在单腿发力起跳,我回手去护不赶趟,只能颔胸缩头……彬摔了出去,我左腮也结实地挨了一膝盖,向后踉跄几步,靠上了墙。

一团黑影扑面压来,我右手自下而上,腕子一抖,甩棍扫了过去——半截就被一带一别锁住,小臂直接给窝回胸前,左腮又挨了一肘、两肘……我忙沉腰,下意识地抬左臂护头。

最后一击撞在了面门上。

迷迷糊糊滑倒时,我觉得自己就像根木桩一样,被把大铁锤一下下砸进了地里。

彬……

04

“第一下没把你后脑敲漏,韩彬应该是留手了才对,看来他还是没能狠心杀了你。”袁适按下指挥车的通讯器,“开快一点儿!”

我失神地坐着。一名女警替我止住鼻血,处理了眉骨与左耳根的伤口,把用毛巾包好的冰袋垫在我脑后。

彬,你都干了些什么……

“谢谢……”

袁适回过头:“嗯?”

“谢谢你及时赶到。”我把冰袋搁在大腿上,“也替我谢谢你派来的弟兄及时报信。”

“一个两处骨折正送医院,另一个昏迷不醒……不过他们没报信——谁知道你们在阳台打起来是因公因私?等韩彬收拾好东西下楼,他们连报信的机会都没了。”

“那你怎么赶到了?”

“因为何法医协助西城支队验尸的时候找到了池姗姗遗失的耳环:验尸过程中,X光片显示王睿左肩三角肌里有异物……把王睿的DNA送去与凶手的DNA做了比对,两者吻合——证实他就是杀害池姗姗、方婉琳、许春楠与姜警官的人。何法医认为是王睿自己把那只耳环给嵌进去的,没感染败血症真是奇迹,大概他很痴迷于这种持续痛感体验带来的性愉悦。”

“所以你就知道是韩彬杀的王睿?”

袁适支吾了一声,背过脸:“其实……通过手机做三角定位后,来到人民大学,本是想带走你的。”

我迷惑了两秒钟,随即会意地笑了。

“能打,了解案件细节,有反侦查能力,还非常痛恨凶手的人……你是最符合条件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透着不忿,“这本就是很合理的推测。”

毕竟我也刚怀疑过他,而且是基于几近相同的思路。我诚恳地点头称是。

“奇怪的是,韩彬并没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只要他不招供,没有证据能证实他杀了王睿。”袁适递给我一个通讯耳麦,“他连测谎都无所谓,还怕接受讯问?又何必袭警出逃呢?这等于承认自己有重大嫌疑嘛。”

我试着戴耳机,结果疼得一塌糊涂,干脆放弃:“显而易见:因为所有的男人,都是他杀的。”

“你是说宋、彭还有那几个……”

“除了女的以外都是。”我掏出杨延鹏拿给我的那张医疗队名单,“一旦被怀疑或监控,继续杀人就不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