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左右(第11/17页)

王睿是通州区张家湾人,四十二岁,未婚,父母早逝的他身边没有其他亲属,学历也只是初中毕业,之前受聘于多家保安公司。从同事们的反映来看,此人禀性宽厚,态度和蔼,是个老好人。至于凶手为什么对这么个与世无争的人下手,我们的意见则各不相同:老何认为王睿可能认识凶手之一,这是次灭口式的谋杀;袁适认为凶手先行潜入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房间里有数本相册被翻动过——推测王睿可能并不认识任何一个凶手,但却不小心在某张照片上拍下了凶手的样子;我对他俩的意见都不尽赞同:“凶器为什么被留在了现场?纪念首次合作?”

袁适接道:“You Don’t Forget Your First One。还记得么,那个性掠夺者只从第一名被害人池姗姗身上取走了‘纪念品’。”

我转向老何:“如果按你说的那样,王睿进门后与两名罪犯激情面对面,应该是王睿在外,凶手在内,对么?”

“应该是,走廊墙壁上留有王睿反抗的痕迹,显示的方向也是他背朝客厅。”

“就是说他背朝大门?”

“对。”

“那他为什么不逃?即便对自己的身手有一定自信,可那是个一对二的不利局面,他为什么不逃?”

他们似乎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池、方、许、宋是根本没机会跑;彭康尝试过逃跑,却没报警;小姜和王睿是有机会脱身但没跑……为什么?”这更像是在自问,“姜澜也许是被警察的荣誉感害了,但王睿呢?他为什么不跑?”

老何大概是在兜里翻花生,头都没抬:“可能凶手太快了,没给他机会。”

“那他至少可以呼救,走访记录里有邻居或物业管理人员听到过他呼救么?”

袁适摇头:“没有。今天是工作日,楼里本就没什么人。”

“那无论他是否呼救过,至少他没选择逃跑。”

老何有些明白过来:“你是说……”

“换我,也不会跑。”我想了想,“可那是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但凡有点儿实战经验的人都知道,一打二,只要被前后包夹,身手再好也应付不来。就好像那晚袭击我和彬的人强得变态,但被我俩夹击,一个回合就遁了。”

袁适跟老何对视了一眼:“除非只有一名罪犯在场。”

不过是个简单的脑筋急转弯,答案明确:左手制造的刀口、异物插入、“蜘蛛”、潜入监控室、撬门而入、第四节脊椎……今天出现在王睿面前的,只有一个人——一个我和彬四手难敌的职业罪犯。

同时,他还是一个高明的模仿犯。

苏州桥下的红绿灯时间长得足够你去上趟厕所或吃个便餐。我准备先把老何送回支队,再去拜访彬。人死得越来越多,事件本身也就变得越来越普通。一路上,我抽烟,他吃花生,谁都不想再谈案子。

斜前方没有任何征兆地蹦出了意外事件:一个在路口投放广告单的小伙子熟练地把彩色十六开印刷品别在雨刷器下、门把手里,或干脆直接丢进敞开的车窗,但一辆京F牌照的车主明显对这种馈赠不感冒,二话不说,下车对着那小子就是一顿暴捶——此公肩宽体阔,力大身沉,没两拳就把那个外地小伙子打翻在地,而后不依不饶地上前一阵猛踢。

不少车主探出头来,有叫好的,不过其他大多都像我跟老何一样,沉默旁观。

我看那位仁兄实在是没有停手的意思,便拨打了110。

老何很是不解:“你就是警察啊,怎么不去阻止一下?”

我满脸无辜地挂上电话:“如果你经常开车等红绿灯的时候被窗外扔进来的广告传单砸中脸,就没心思去为这群天外飞仙大师主持公道了。我报了警,至少不算纯看热闹的。”

“他们不就为讨个生活嘛。”

“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我一摊手,“上千万的外来人口,何必非堆在北京,老家就没生计?”

“喂喂!你这是地域歧视,北京是全国人民的北京。”

“嗯哼,地球也是全人类的地球……我打赌汤姆大叔沿着密西西比河砍印第安人的时候就这么想的,所以莱温斯基认定总统的老二归全体美利坚妇女所有,吃起来自然心安理得。”

“他们只是发点儿广告,你用不着这么刻薄吧?”

“你以为来这里砍人的还少啊?”

“咱们就没办过北京人奸淫杀掠的案子?”

“制造伤害是我们的天性好了吧!”我不知哪儿来的火,“我靠,这个世界怎么变成这样了?”

“就算被广告抽过脸,你总不能说因为他们发广告就活该挨打吧。连个劝架的都没有。”

“啊对!他们搞得漫天飞垃圾事出有因,那位由于昨晚床上不举下车挥拳泄愤的老哥也值得同情,这总可以了吧?要不要升级一下,挖挖国策的根源弊端或参照下太阳黑子的变化周期?”变灯了,我没好气地挂挡前进。暴行还在继续,后面排队观看的突然发现路被堵了,转而狂按喇叭,叫好也变成了稀稀朗朗的不满和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