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蜘蛛(第17/19页)

“不劳你担心,我对这种人情体制有免疫力。”

“不是你要承担什么外界压力,而是你根本不明白,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你知道?”

“当然。”

而且,在那个雪夜,我还曾亲眼见到过。

袁适走到我身边,明显解除了些许敌意:“韩松阁的儿子,很难对付?”

“最后劝你一次:让支队来排查他。还是那句话,我是为了避免矛盾加深,也是为了帮你。”

“你觉得我像是会妥协的人么?”

“这倒霉孩子……”我咕哝了一句,然后微微躬身,朝门的方向一摆手,“不怕自取其辱?那就请便。”

两小时后,执着的袁大博士强作镇定地从审讯室里走出来。结果发现外面不但有我和负责记录的民警,总队的队长、监察处长、总队技术队副队长、白寅尚、刘强、姜澜……甚至包括闻风混进来看大戏的老何,黑压压一屋子人惊得他就像差点儿撞上电线杆子,后退了半步。

其实支队已经带来了一系列排查结果:今天彭康被害时,因为依晨感冒,所以彬一直在家陪她——后人民大学家属区门口的监视器拍到他开车出来,时间与老白叫他到现场的时间是一致的;更确凿的是,宋德传被害的前后,这小两口正在广西旅游,案发当日,他们落脚在靖西南部四道镇的老乡家——当地派出所发来的报告白纸黑字还扣着红色电子印章:兹核实,二○○六年十二月十三日至十八日期间,有一对情侣样的男女曾在民政路二十七号有偿借宿,女的年龄不大,姓名不详,男的不到四十岁,叫韩彬。

尽管如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曾试图去拉袁适一把,或至少中断这场让他颜面扫地的闹剧。大家有说有笑,吃吃喝喝,偷摸地下注押个赔率,随袁适的狼狈表现偶尔还鼓掌叫个好,恨不得盼着结束时能有“请看下集”的字幕。

彬外表谦和,实则锋芒,要么不做,要做做绝。整个测谎过程,他多少是有点儿成心。袁大博士话里话外对我干爹的那些不敬被还回去的时候,还真是连本带息一笔没落下。

隐隐约约地,我有些同情这家伙。

随后,内部排查开始。

“那会儿我不是在海隆大厦蹲点儿呢么?”

“我们队去摸魏公村那个‘拍瓜子’的来着,不信你问其他弟兄。”

“那天晚上我值班,排班表不就贴墙上呢么?”

“出现场前我跟张祺在对面吃的夜宵,还给你丫带了烧麦回来,你个白眼狼不会吃完一抹嘴就忘光了吧?”

“我不是培训去了么?基地都是武警把门。出去杀人?嗤!出去买个羊肉串都得爬铁丝网。”

“当晚出任务的就我一人,没人证明。操!你以为老子愿意自己跟绿化带里趴半宿啊?”

……

不在场证明基本都是在岗,不在场的证人基本都是同事,回话基本都是没好气的反问句。我这哪儿是找模仿犯,分明是充当了一回泔水桶。在各色挖苦、嘲讽、委屈、牢骚的大杂烩里畅游了两周后,我热泪盈眶地向白老大汇报:“排查完毕,咱自己人都没嫌疑。领导,可以放我一马了吧?”

老白大概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啥反应都没有:“还不去给你义父赔个不是?”

干爹那里我暂时还有点儿心虚,不过彬那边的道歉不能一直欠着。当然,就交情而言,他能理解,我也会意,所谓道歉连走过场都可以省了。晚上去他家,不过是例行蹭饭,以及找他品评下袁适后来给出的嫌疑人“画像”。

这说客还没听众有耐心。我在略去了西方犯罪统计学的依据若干、犯罪心理学专用名词若干、名人名言若干后,对袁博士的高论总结如下:连续实施了多起谋杀并致八人被害的,系同一案犯。

“一个双重人格并可能兼具性倒错的连环杀手?”也许是怕吵到隔壁卧室里已经休息的依晨,彬的话音很轻。

“不完全是——我是说姓袁的认为不完全是。他认为凶手有严重的人格分裂,但没提什么性倒错。”

“那就是说一种人格惯用左手,另一人格右利?”

“对对对,就这意思。”

“但却只杀左撇子?”

“那三个小混混都不是,当然,他们也不算是预定目标。”

“分裂人格后各利一侧,可杀人为什么却只杀左撇子呢?”

“这部分可玄了,你猜猜咱专家怎么分析的?”

“传说中,日月二神都是盘古氏的双眼所化,日神为左,月神在右。所谓‘男左女右’大概源自上古的创世象征:日神伏羲,月神女娲。”

“我靠,你……”

“如果是这种类似的上帝情结作祟,那么凶手也许自以为能同执左右,操纵生杀予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