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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村露出有些退缩的表情,转向麻美子。麻美子似乎不必看他也察觉得出来,垂着头接下去说:“……我们家一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先是二十年前,身为独子的家父猝死,两年后家母也过世了。原本已经半退隐的家祖父不得不连家父的工作都一肩扛起,当时年幼的我等于是由祖母和米子婶养大的。而家祖母在十年前过世了……”

一脸命薄的女子若无其事地述说着亲人的故去。

“……家祖父他……现在虽然在事业上算是成功,也有山林等许多不动产,过得很富裕,但是在获得现在的成就以前,他吃了非常多的苦。我记得家父刚过世时,真的非常难熬。家父过世前,开设的公司陷入重大的经营危机,积欠了巨额债务,家计也十分窘迫。祖父真的是拼了老命在工作。”

“真的是历经风霜。”

“但是,并不是只有家祖父一个人辛苦而已。家祖父能够全心打拼,是因为有家祖母和米子婶守护着家庭。我希望他想想那个时候的事。”

麻美子说到这里,说她对祖父提起父亲过世时的事。

“嗯,那个时候……”麻美子说起往事。

父亲过世前后的事。

昭和八年,纳粹夺得政权的那一年。

那个时候,我应该才十几岁而已。虽然只是隐约记得,不过应该是小林多喜二(注:小林多喜二(一九零三~一九三三),小说家。参与社会运动,为无产阶级文学的代表作家。代表作为《蟹工船》。)被检举,遭到特高(注:即特别高等警察,高等警察的一种。负责处理思想犯罪、镇压社会运动等事务。)拷问,最后死在狱中的那一年。

那与缺乏社会性的我是无缘的另一个世界,但我记得当时父亲十分激动。总之,当时是非常时期。

满洲事变(注:即九一八事变。)、上海事变(注:即一二八事变。)、满洲建国——小孩子懵懵懂懂不了解的重大事件相继发生。国际社会中,日本这个国家逐渐往不好的方向走去。或许是受到父亲影响,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处于和现在完全不同的理由——不安到了极点。

“我……”麻美子说。“……记得那个时候,我都和家祖父待在一起。家母身体虚弱,生下我就经常卧病不起。我记忆中的家母,总是穿着睡衣躺在床上……”

麻美子的眉毛扭曲了。“……家里的事都是家祖母和米子婶在打理,而家父才刚创业,事业上不了轨道,几乎成天都在工作。附近也没有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会陪我玩的只有家祖父而已。所以我们经常去山上——因为周围只有山而已。家祖父……是啊,他总是唱铁路歌曲(注:一种歌曲集,唱语车站名和沿路风物。)给我听,我全部都还记得。”

“什么汽笛一声怎么样的那个吗?”

铁路歌曲有好几号,一号一号连绵不绝。光是东海道篇,数量就十分惊人了。我这么问,麻美子便答道“没错”。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麻美子非常笃定地说。听到她的话,宫村问道:“对了,麻美子女士,第二十五首后面怎么样了?”我不懂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麻美子忽地变得面无表情,很快地又说:“哦,我一定记得。”

“……总之,我和家祖父相处的时间非常久,久到连那些数目多得惊人的铁路歌曲全都能够背唱出来……”

关于这件事,只二郎似乎也同意。麻美子说起当时的事,他便眯起眼睛,怀念地说:“就是啊,就是啊。”

“……家祖父还反过来对我说起那时我们环境十分贫苦,母亲罹患了肺病,还有我踩到蛇、被毛虫蛰到,整张脸肿起来等等,连我自己都忘掉的事,家祖父都还记得。然而……”

“却只是咻嘶卑的事不记得?”

“……嗯,家祖父说它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而我就像刚才说的,当时的事有些记得,但有些不记得。”

“这当然。”

“”嗯。有些记忆异常鲜明,有些却怎么样都回想不出来,但是我不认为这是因为时日久远,而是因为当时我年纪还小。家祖父那时至少都已年过半百了,但是连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的事,家祖父却半点都不记得,这怎么想都太不了然了。

应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