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伏中(第8/17页)

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前行的队伍行得更慢了,原来这一段路拐了一个弯,要从山谷里穿出去。

按理说从西长京至泰陵应该有一条专用的驰道,以便天子谒陵,但是因为连年战乱,只来得及在年初奉安先帝的时候,稍作修整,于旧道上垫了些碎石子,又铺上些黄土罢了,这次皇帝动身匆忙,沿途虽然稍作准备,新铺上了黄土,但还是铺得太薄了,被人走车行一压,碎石子就从底下冒出来,很容易伤到马蹄,也因此,进入山谷之后,行得更慢了些。

老鲍本来微眯着眼睛,都快盹着了,但是进入山谷之后,他忽然就坐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作为一名老卒,多年的沙场厮杀令他觉得这山谷有些不对,但到底哪里不对,他却说不上来。大驾卤簿已经徐徐皆进了山谷,只听马蹄踏在碎石上,蹄铁踩得咔嚓有声。

黄有义似也觉得有几分不对,他回头看了一眼老鲍,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张有仁道:“大哥,我去旁边看看。”黄有义点了点头,张有仁便策马脱出队伍,还没奔出两步,已经被后头的禁军赶上来拦住,仍是昨日刁难他们的那个队正,气急败坏地问他:“做什么!乱跑什么!不是告诉过你们,行进中不请令不得乱走,你们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张有仁赔笑道:“将军,我肚子疼,想是早上吃坏了,我去旁边拉个屎。”

那队正喝道:“茅厕不就在你们下处的旁边,启程之前你怎么不去拉屎?”

钱有道早已经策马闯过来,指着那队正道:“你管天管地还管得着爷爷拉屎?”

那队正不怒反笑,说道:“今天我就还管得着了!”说完就扬起鞭子,要朝钱有道脸上抽去,张有仁一把拦住,恰在此时,忽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扭头一看,山上竟然滚下无数巨木。

“有刺客!”不知是谁高声大叫,大驾卤簿中用的都是仪马,此刻受惊,不断嘶鸣。巨木不断滚落,竟然将秦王的车驾砸了个稀烂,显然是早就埋伏于此。

老鲍经变不慌,本能地先去腰间摸刀子,却摸了个空,待想起没有带兵刃,钱有道早就忍不住,夺了禁军那队正腰间的刀,就掷给了老鲍。禁军那队正骤起突然,顿时傻了,还没反应过来是遇袭了,刀被人夺走了都不知道,只是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些不断滚落的巨木。

大驾卤簿行进的这条道路,可是事先再三堪看仔细的啊,而且这里距离西长京并不远,怎么敢有人在这里行刺御驾?这队正脑子里嗡嗡响,浑然不察又有一根巨木滚落,待他发现,那巨木已经快要砸到头顶,他一时吓呆了,竟然全身发硬,动弹不得。幸得张有仁冲过来猛然将他推了一把,他从马背滚落在路旁草沟里,虽然摔得狼狈,连头盔都掉了,却也侥幸捡得条性命。

正庆幸时,忽然只听“嗖”一声,一支羽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差点射中他的脑门,旋即更多的箭羽密集如蝗,密密麻麻直射下来,山谷中不少人躲避不及,被箭羽射中,更有马匹被射中了七八支箭,哀鸣着倒下。

“个奶奶的。”黄有义缩头缩脑躲在了秦王碎车的一大块木板后,骂道:“光天化日,这是要杀皇帝,也别饶上我们。”

老鲍也躲在另一块木板之后,此时却冷笑:“这不仅仅是要杀皇帝,这是要杀秦王。”

他刚才看得清楚,适才那些巨木,全都是冲着秦王车驾砸下来的,并且马上就将秦王的车驾砸了个稀烂,队列中车子虽多,但秦王的车驾,与诸王的都不一样,除了皇帝的辂车,就数秦王的车驾最为华贵醒目,可见这个巨大的埋伏,是首先冲着秦王来的。

空中箭羽如蝗,铺天盖地地射下来,禁军乱作一团,连为首的将军们也慌了起来,老鲍骂道:“这群淮南府兵,真没一个出息。”骂归骂,却冒着箭雨将一名将军拽下马,吼道:“护驾!护驾!”

那将军终于反应过来,也大叫护驾。

皇帝的辂车极大,又甚是牢固,一时还没被箭羽射入,也侥幸并没有被巨木砸中,皇帝早就吓得瘫倒在辂车中,幸好紧随其后的齐王跳下车冲过来,跟皇帝身边的袁常侍一起,架着皇帝就下了辂车,早有人拉过一匹马,但皇帝吓得手足瘫软,哪里还能上马,被众人簇拥着好容易架上马,又头一歪差点栽下来,齐王无奈,只得自己上马,扶住皇帝。

禁军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此时见齐王与皇帝出来,连忙护着皇帝就往外冲,山上的箭支并没有停下,却有无数人马居高临下,冲杀下来。

谷中一时混乱,随驾而行的禁军大部分没有上过战场,见了这般真刀真枪的拼杀,一时都跟没头苍蝇似的,平时便有十成功夫,只怕也只能施展出一二成,何况平时操练也不过作作样子罢了,顿时被砍杀了一大片。